午夜过后，独上高楼。电梯到顶层，步行登上天台，秋月黯然，瓦面寒凉，眼里是半条内荆河，前面龙街，东侧荷花广场，身后是长江，更远是大湖，以此为界，一近一远，一明一暗，迎光微明，背光幽暗。此刻，星辰在残荷边坠落，两鬓于暗影中斑白，长江风吼，长音沉吟，隆隆声，自远方，纷至沓来。

  《洪湖赤卫队》中，韩英遭遇背叛，被捕入狱，拒不变节，与母亲狱中诀别，手持枷锁，昂首怒目，唱一句：砍头只当风吹帽；脚步铿锵，身影凛然，再唱一句：洒尽鲜血心欢畅。接下来，韩英把乱发攒入耳后，母女两人执手相看泪眼，字字泣血，交待身后遗言，狱中低暗，她如满月，眼里噙满泪，骨子里傲慢。此间，是洪湖风骨。

  正如此刻，鹧鸪在夜雾中叫唤，驳船在河道里呜鸣，韩英继续唱着：把儿埋在洪湖旁，将儿的坟墓向东方，让儿常听那洪湖的浪——正如此刻，月满半江，浪涛卷起泡沫，洪水漫过堤岸，淹没土地、空间和时间，她身穿军装，在月光下浮游，面孔像埋在手心里一样，埋在月光里。

  众生沉默。而革命者醒来，亡灵走出暗夜，在静默中登岸，越过长堤短丘，穿过乱红流光，在故乡的土地，默默寻找着自己的名字。

  此刻，天色渐明，逐渐响亮，终于大作。荷花广场渐次清晰，三两小贩，运来菜筐，五颜六色，欣欣然摆起。江滩公园温风如酒，波纹如绫，有人来钓鱼，有人在锻炼。午夜凭栏，独自坐眺，茫茫云水间，看晨曦初起，云灿霞铺，此生难得，此生难忘。

  □崔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