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版:理论·副刊

宠物

    □安频

    我曾经写过一篇《监利土牛》,有人看过,说你应该还写一篇《监利土狗子》。我唯唯连声,但没有下笔。最近,我有了时间,又想到了狗子,决定写写本地的狗子,写写我心里的狗事。【01】

    据说,在我三岁的那年,村子里来了很多狗子,天天来我家门前转悠。我母亲可怜这些流浪狗,每天匀一点饭给它们吃。一次,我掉进了门前的小河里,是一只狗儿把我顶了上来,可它却死了。从此,我与狗结了缘。

    很多书上说,狗是人们的好朋友。本地的人家喂养一只狗,目的是看家护院。狗靠着摇尾乞怜,吃一点碎骨头或者残羹冷炙,卑微地活一生,也很不容易。我记得家里最早的一条黄色母狗,是大哥喂的。黄色母狗长大后,受到周围的几只公狗的引诱,怀了孕,两个月后,生下了五个毛色斑斓的狗崽子,在屋外的狗窝里汪汪叫,蹦着跳着。

    村子里的几个年轻人,是大哥的朋友,听说母狗下了崽子,都笑嘻嘻地来了,一个抱了一个走。后来母狗出门觅食,被坏人弄死,剥皮割肉,炖着吃掉了。大哥伤心了很久,天天大骂那恶人。几十年过去了,我现在对老狗的印象,仅限于此了。昨天打电话问了大哥,才知道狗的名字叫花子。

    谁要是喂了一只狗,只要你不赶它走,它是会忠心耿耿地跟着你的。我们村东边的几户人家,不知道从哪里谋来的黑狗子,长得高大凶猛,必须用链子或者绳子拴住,不然它们会攻击别人。

    当年读初中,看过绍兴周树人君的《狂人日记》,里面有一句:“赵家的狗又叫起来了。”我老觉得这情景跟我们老家一样,每到夜晚,人们摸黑睡觉时,几家的狗就开始叫,那叫声似乎有传染性,引得其它的狗吠叫不停。禾场上没有人的时候,附近住的几只狗相约到树下,狺狺低声,似乎在说着什么。因为是狗语,就算是说着主人的隐秘事,亦无人能懂,不会给主人的名誉造成坏的影响。至于冬季,特别是下雪的夜晚,狗比人还怕冷,那一身的狗毛也阻挡不了刺骨的冷气,只能蜷缩在狗窝里,将脖子埋在腿间,望着漫漫长夜。

    最近几年,城区的狗似乎增多了,有的喂在家里长时间不牵出来,有的天天牵出来,但拽着狗绳,防止他咬人。一些女人牵着高大凶猛的狗上街,狗吐着长舌头,目光凶狠,连大人看了都怕,何况小孩子呢。有一些流浪狗在垃圾堆里觅食,加上随时交配,不避人,令人更生厌恶。【02】

    我家的第二条狗亦是大哥喂的。这条狗是从村子东边的大路上捡的。捡来时,饿得奄奄一息了,吃了半个月的饱饭,它竟然恢复了活力。大哥给它洗澡、找虱子,让它脱胎换骨,从野狗变成了家狗。几个月后,这条狗长得高大威猛,忠实地守候着我们的大门。

    老人曾说:“狗是最通人性的。”我至始至终都相信这句话。童年时期,没有什么玩具,但在与狗的玩耍中,它带给我很多的快乐。大哥给它取名“汪汪”,但我喜欢叫它“野狗”。大哥喊它时,口里吐出的是“汪汪”。我喊它时,口里吐出的是“野狗”。但不管怎么喊它,它都会飞快地跑过来,围着你转,舔你的大腿。它很听话,没有咬过人或者咬过别人的鸡鸭。但要是有其它的狗来挑衅,它会毫不犹豫地用撕打的方式击退。这条“狗”,虽是畜生,却有人的勇敢与头脑。

    “野狗”与周围的一只公狗缠绵后,不久,生了几只黑色的小公狗。大哥送了几只小狗出去,留了一只在家里。小狗长大后,接替母亲在门口站岗。“野狗”不再抛头露面,而是整天趴在院子里的树下,沉默不语。狗的一生,或许跟人的一生是一样的,年轻时候风风光光,被人疼爱,等到老了,就会懒散,被人轻蔑。但我家不是这样的,对待老狗、小狗,一视同仁。老狗每次吃狗食,总要给儿子留一点,生怕儿子吃不饱。由于吃得少、活动少,“野狗”一天天瘦下去了。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它就像干枯了的木柴,一动不动。忽然有一天,我发现它不见了。我跑出去问了街坊邻居,才知道它昨天摇摇晃晃地出了门,走进草丛就不见了。我与大哥猜测,或许它是预感到自己的死期了,要到没人的地方悄悄死去。

    “野狗”离开后的几天里,小狗没精打采、食欲不振,整天趴在门口一动不动。我理解它,因为离开了母爱呵护的小狗,是孤独凄凉的。但没有过多久,它就从母亲逝去的阴影里解脱了,蹦着跳着陪我们玩耍。有一次,表哥来玩,很喜欢它,就给它拴上了一根铁链,说是带回去喂养一个月再送回来。没有几天,它就拖着磨断的铁链从表哥家跑回来了。一早上,我打开大门,它突然跳进门来,摇头摆尾,一副很亲热的样子。我抚摸它的头,抓了几块饭团塞进它的嘴里,它似乎饿了,津津有味地嚼起来。

    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要跑回来,更没有去问表哥。反正,只要狗回来了就好。【03】

    至于村子里的其它狗子,不是每个人都把它们当作。一条狗,能在村子里活到老,本身就是一个奇迹。有些人家养狗,用绳拴着。有的人还忘记给狗喂食,导致狗被饿死的事,常常发生。

    大爹家一直养着一条黑狗,被圈养在笼子里,身形小却很敏捷,一身皮毛泛着光。这条黑狗有些智慧,似乎可以看出大爹与其他人的亲疏远近关系。它只对陌生人大吼大叫,对大爹的亲戚朋友从来都是一副献媚的面孔。记得我第一次去的时候,它瞪着眼睛,隔着笼子对我狂叫,但被大爹一顿臭骂,它便安分了,两只小眼睛时而看我、时而看大爹,似乎看懂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以后,当我再次出现在大爹家时,它不但没有吼叫,反而朝我摇尾巴。这样的一条狗,当然受大家的喜欢了。周围的一些人,家里要是有多的骨头,还会拿过来,丢到它的碗里。它啃得津津有味。虽然一直生活在小笼子里,但它怡然自得,从未试图挣脱铁笼子。

    不久,大爹的儿子从别处弄来了一只小白狗,几个月后,它长成了大狗。但狗笼子仅有一个,考虑后,大爹的儿子说服他爹:留下白狗,将黑狗送人。大爹看着白狗比黑狗可爱,只有答应了。带走黑狗的人是他们的一个远房亲戚。据说,黑狗离开时,很不甘心,竟然流下了眼泪。大爹也伤感了一阵子,但很快被白狗带来的欢乐冲走了伤感。

    白狗越长越胖,习惯了上蹿下跳自由生活,现在被关在狭小的笼子里,使它变得狂躁不安。它在笼子里狂吠不止,以头撞笼。每当有人经过时,它就在狭小的笼子里翻转、咆哮。特别是孩子们,被它的叫声吓住了,会大道:“别叫,白狗。”或者说:“你的狗眼瞎了——我天天在你们门口走,你不认识我?”我觉得它是在以这种极端的方式迫使大爹放它出去。

    几天后,无论谁递吃的进去,它都不吃。我知道后,还特意留了几块鸡骨头,放到它的面前,但它还是不吃。五天后,它饿死了。从此,大爹再没有养过狗。我们家也不再喂狗。

    直到现在,我想起它,心里就痛。

    (作者系中国散文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协会会员、中国明史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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