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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铜胜 早晨醒来,一睁开眼,看到卧室墙上白亮亮的,再抬身往窗外看,只见对面楼房的顶上,也是一片茫茫的白,这才意识到昨天夜里真的下雪了。此刻,映在卧室墙上的是久违的雪光。一夜好雪,便给我们一个天地茫茫的世界,多好啊。这样大的雪,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了,于是迅速穿好衣服,站到窗前往外看,只见树枝上堆了一层雪,黑的枝白的雪,格外分明。楼下的道路上,铺了一层雪,雪已没径。此时,雪地还没有人踩过,仍是一片最初的白。 天空中的雪,仍在下。豪雪狂舞,有些夸张,好像要在这一天里,将这一年该下的雪都下完似的,像是在和谁赌气,又像是自顾自地要好好地嗨一下,也不管别人的感受了。也难怪,从去年冬天开始,我所在的这座小城,就四处传递着将要下雪的消息,几次三番。可传说中的雪,要么没有下,要么下得很谨慎,像故意躲着我们似的,匆匆地下,也匆匆地消融,你还没有发现雪的踪迹,她便消失不见了。冬天里的一场雪,成了我们的一个心结,也是一个心病。没有下过雪的冬天,还像是冬天吗? 几天前,已经立春,而这场雪却突然来了。立春后的雪,该是春雪,虽然来得迟了点,也没有冬雪般的冰封和寒冷,但一样会给我们带来如此莫名的惊喜。此时,看着窗外仍在纷纷扬扬而下的大朵雪花,我的心中忽然有了种感动,雪大概和我们一样,也是盼望着早些来的。我默默地看着那些雪花,那些雪花在飘然旋转时,是不是也会回过头来看看我呢?我想,应该会的。我见雪花如此欢喜,雪花也应该注意到窗前用羡慕的目光看着她的那个人吧。不知道今晨有多少人和我一样,曾站在窗前,痴痴地看着窗外正在下着的雪。 朋友说,她看到眼前豪雪飞扬时,感觉此前的一生都要被雪覆盖了。而我在飞舞的雪中,只是觉得,被雪所覆盖的,不一定有一生这么久,但至少是这一个冬天,这一年的某些过往,或是期许,都被眼前的雪覆盖了。覆盖,是一种掩藏,保护了我们需要深藏于心的东西,比如,不可轻易示人的秘密,让人悔恨的某些过失,小有所成的某种欣喜,或是其他一些需要掩藏的东西。生活在不知不觉中,往我们心里填充着一些东西,有些是自觉的,有些是不自觉的。装进心里的东西,不容易被清除掉,会越积越多,便是一种负累。将心放空,是一种智慧,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如果不能放空,被覆盖被掩藏,也许可以得到片刻的安慰,譬如下一场大雪,覆盖眼前的一切,也覆盖心中的一些想法。有时,覆盖也是一种蓄势,让深藏其中的一些东西,像春草的芽,悄悄地萌发,如消融的雪水带着养分,被植物的根系吸收,融进它们的身体,又生长出新的希望来。 昨夜,突然而至的这场雪,也是我们期望应至的雪,不是雪下得太突然,而是我们盼望得太久。当期望一次次落空后,雪的到来,就显得有些突然。我忽然觉得自己能理解这场迟来的雪了,就像我们曾经盼望的某些人、某些事,或是某种长久等待后,又欣然重逢时的感受一样,突然而至的幸福,足以抵消此前等待的种种焦虑和不安。 窗外的雪仍在下,看着雪,我写下一些文字,也记下一些更加零散的想法。我知道,有些内容会留下,而有些想法,很快就会忘记,连同这一场雪一起,她突然而至,又会悄然消失,就像不曾来过一样。面对一场雪,遗忘一场雪,好像是无情而又残酷的,生活中很多人和事,又何尝不是如此呢。雪能覆盖和掩藏一些东西,雪也会帮助我们忘记一些东西,在一场雪的匆忙来去之间,我们和这个世界都曾被改变过,又都不曾改变什么。雪,突然而至,我们依然故我,一点点地改变自己,又好像并没有改变,在一场雪中,在一场雪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