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剧胡广香

    第二场 分歧

    【三年之后。水波和新莲家中。

    【家中摆设可见已富起来，又可显渔家特色。【幕启：水波正做贼一样翻看几张照片。水波：（唱）我们差点把汗水流完，换来个高产的新月湾；新莲又生了个胖儿子，双喜临门我好喜欢。买了车，盖了房，发家致富冒了尖，酒助雄心钱壮胆，

    有了钱，我正好大干一番！（又去翻看照片）【新莲暗上。

    新莲：（有意逗乐，悄悄走上前一把抓过照片）这么专注，看的些什么宝贝？

    水波：（欲夺）没、没什么……

    新莲：（看后一惊）啊，尽些光屁股哩！你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些黄色照片？

    水波：是一个朋友从深圳回来带给我的。（强作镇定）你也真少见多怪，这算什么，人家外国还提倡性解放、性自由哩。

    新莲：可这儿是中国，是洪湖！水波：不是正开放、引进吗？

    新莲：不管怎么开放、引进，也不会要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的！

    水波：算了，别打嘴巴官司了，算你占理还不行么？

    新莲：我要把这些照片丢进炉中烧掉！（拿照片入内）

    水波：烧？……（莫可奈何地）烧就烧吧，我也只不过随便翻翻，未必还舍不得！

    新莲：（从内出）哎，我来和你商量件事。水波：什么事？

    新莲：芦生去读大学后，他父亲德成伯一个人在家中，孤苦伶仃的，我想聘他到我们渔场来做个帮手。

    水波：这……嘿嘿！（醋意地）你真替芦生想得周到，到底是有旧情的人！是不是还有些藕断丝连呢？

    新莲：你、你、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嗐，你呀你！（唱）真知己要以心换心，

    好夫妻当扫却疑云，芦生和你是堂兄弟，

    他有难处怎能不问不闻？何况我们也缺人手，

    正好双方受益共荣共存。

    水波：（背白）啊，对，我们正缺人手，何况我还要去实施新的计划！

    （背唱）她一句话把我提醒，

    何不作下这顺水人情，名帮芦生实利我，

    松开缚住的翅膀正好飞腾！

    （对新莲）刚才，我是和你开开玩笑的。其实，莫说是堂兄弟，就是一般乡亲，我也不能对人家的困难袖手旁观！

    新莲：（高兴地）你答应了？水波：叫他进来吧。【新莲下，引德成上。

    德成：水波侄儿，真感谢你们夫妻的一片热心肠！

    水波：大伯，你就别说见外的话了。——这样吧，你以后的任务主要是守护渔场，再帮着干些杂事。我们每月发给你工资。

    德成：好，我这就去搬行李。（下）水波：新莲，我也有件事和你商量。新莲：你只管说吧。

    水波：从深圳回来的朋友，要我带些钱，和他去一起干。

    新莲：（警觉地）是给你照片的那个朋友？水波：是的。那都是好玩，莫当回事。新莲：莫不是拉你去做传销？

    水波：哪儿的话，人家是做金融平台的，钱来得流水似的，还不到两年，就成了大款！

    新莲：钱就那么容易挣的？天上不会掉馅饼！

    水波：改革开放，正是充满机遇的年代，你看李三哥这些年做房地产，不是成了亿万富翁？

    新莲：这样的机遇也不是随便能有的，有很多因素促成。

    水波：说到底就是一个魄力和胆量。你就没听说：胆大的在前面干，胆小的在旁边看，干的赚了几百万，看的还是穷光蛋！

    新莲：他给你洗脑得够可以的啊！

    水波：我这脑袋就那么容易被洗的？放心吧！有了钱，就想到要去干大事业，这是很自然的事。

    新莲：可是，你就忍心丢掉这……

    水波：你是指新月湾么？嗨，它只能使我们过小康生活，要大干，可没有多少油水可捞的了！

    新莲：这观点我不同意。我们现在可以开始第二步工程：在岸边开挖一排精养鱼池，开始养特种鱼……

    水波：（打断）嗐，那得花多少力气和汗水！新莲：我们有的是力气和汗水！

    水波：同志，现在可不是夸耀力气和汗水的时代了啊！为了开放搞活，发展商品经济，已有多少农民进城了啊。

    新莲：商品经济也不是无源之水，为什么不能把我们的事业就建立在这块土地上？

    水波：好时机千载难逢，我们千万不能保守僵化，死守着这块土地！

    新莲：你的理论没有错，还挺时髦的。（动情地）可我总觉得，我们的命运是和这块土地紧紧连在一起的……

    水波：嗨，新莲啦！

    （唱）得志已嫌湖水浅，

    鲸鱼要向大海奔。

    新莲：（唱）千万莫嫌湖水浅，洪湖是个聚宝盆。水波：（唱）要干大事得冒风险，新莲：（唱）更别忘了求实精神。水波：（唱）莫阻拦，新莲：（唱）要相劝，

    水波：（唱）外面等我赚大钱！

    新莲：（唱）钱要赚，也莫钻进钱的眼！【奶奶抖抖索索暗上。

    奶奶：（接唱）我看你已被钱烧昏！（慨叹地）这钱不一定是好东西啊！

    水波：奶奶，这钱是好东西！有了钱，才能过好日子唦。

    新莲：可当一个人光想着过好日子时，是有些叫人担心的。

    【小菱骑摩托车上。

    小菱：（停车进门）新莲姐，我店里新到了一种新款裙子，你快去买一条吧。

    新莲：你真会做生意，上门推销。

    小菱：你放心，我不会把你“杀”得太狠的。（笑）

    新莲：（亦笑）谅你也不敢！——等会我去看看。

    小菱：水波哥说到深圳去的，几时走哇？水波：（向新莲努努嘴）正遇到阻力啊。

    小菱：哈哈，都什么时代了，还想把男人拴在裤腰带上过日子？放开手脚让他到外闯荡闯荡吧，你看出去的哪个不发了？

    新莲：其实，我也并不是想拉他的后腿，只是有些担忧。

    小菱：担忧？有这个必要吗？唉，世人只知这担忧二字充满了亲情蜜意，殊不知也是一条柔软的绳索，缚住了腾飞的翅膀！一切都顺其自然吧，忧多防肠断，重要的是快快活活过日子。

    奶奶：（不满地）咳，咳咳！你的日子已过得够快活啰！

    小菱：是，当然。谢谢王奶奶的点赞，嘻！（骑车下）

    水波：看人家小菱，不是做生意，能这么发了？

    奶奶：莫提她！哼，已被钱烧得不知道自己姓什名谁了。新莲，你以后少和她瞎掺和，这不是个好女人！

    新莲：小菱并不坏，对人热情，直爽。

    奶奶：还不坏？不坏能把原来的男人甩掉？水性杨花，见好爱好。

    新莲：其实，这也不能全怪她。

    水波：爱情婚姻自由嘛，奶奶还是旧脑筋。

    奶奶：我就看不惯！（慨叹一声）老话说：饱暧思淫恶。想先前……

    水波：（打断）奶奶，你别又回忆对比了！当年太爷爷跟着贺龙闹革命，还不是为了我们今天能过上好日子么？

    奶奶：我真不明白，你眼下为何一提过去就心烦？

    水波：奶奶，我们国家已处于一个新的历史时期，可再不能跟先前比了嘛。

    奶奶：（气愤地）为什么不能比？哼，为了钱，你要抛开生你养你的这块乡土，丢下家中老的老、小的小，你、你……我看你的心被钱吃了！（擦眼睛）告诉你：我是决不会让你出去的！

    新莲：奶奶，你别生气，你的眼睛不好……我扶你去休息吧。

    奶奶：这眼睛硬是要给他气瞎的哟！

    【新莲扶奶奶进房。水波低头沉思。新莲从房中出，观察他。

    新莲：水波，你真的要去么？水波：真的要去。新莲：决心要去？水波：决心要去！

    新莲：唉，你也太固执己见了（无可奈何地）那……你就去吧！

    水波：你？……新莲，你不要说气话！

    新莲：（摇头）谁还有心思和你撒娇使气。水波：啊，你真同意我去？

    新莲：凭心而论，你要出去谋发展，也不算错，我只是有些不放心。

    水波：可奶奶……

    新莲：奶奶的工作我来做吧。（深情地拉着他的手）

    （唱）去吧去吧我不把你留，

    路有千万条，各自有追求。临别为妻有叮嘱，盼你牢牢记心头。

    外乡岔路多，你要眼明走正路；外乡风雨寒，你要添衣带伞游；外乡有美酒，你切莫贪杯醉；

    外乡风景好，你要让洪湖之水常在心头流。切莫忘，家中娇儿盼父爱，切莫忘，年迈祖母风前烛，

    切莫忘，新月湾正把主人候，切莫忘，为妻盼你思悠悠。但愿得，你事业顺畅人平安，早早踏上归家路；

    新月湾里我多流汗，事业更上一层楼；

    夫妻早日团聚再携手，

    欢欢喜喜、高高兴兴、合家举杯庆丰收。水波：（唱）

    新莲她如湖水又刚又柔，一番话说得我热泪双流，

    有美家有贤妻我怎舍得走？（为难、思索）

    为赚钱还必须去尽力追求！

    新莲，我一定记住你的话，我会早早归来的！小车我得开走，家中的存款我带去一半。

    新莲：你已分割好了财产啊？

    水波：你不要多心！将本求利，也是常理。——家中的事，就托付予你了！

    新莲：（含悲）你放心吧！【切光。暗转。

    【送别剪影。新莲抱着孩子送别的背影。水波提着包，回头挥手而别。

    幕后合唱：

    春草碧色不忍看，春水绿波心头翻，人生最是别离苦，送君远去何日还？——幕徐落。

    第三场 湖遇

    【距前场一年多后。新月湾边。

    【天幕上晴空万里，湖波拥碧荷红莲。一

    边是拦筑堤坝后的新月湾。垂柳上挂着半织

    的渔网。

    【幕启。新莲正站在台右后侧的高堤上向远

    方凝望。四湖仙舞上，持白练作湖波状。

    四湖仙合唱：

    云水迢迢苦相望，

    晴空飞来燕一双，

    鸟儿尚且懂恩爱，

    亲人为何不回乡？

    新莲：（唱）屈指算来一年多，

    娇儿已会叫爹娘，

    叫爹没见爹的面，

    孩儿无知娘忧伤。

    回想当初他短信来，

    似有隐患信中藏：

    他写道：外乡生活美，

    灯红酒绿喜欲狂；

    他写道：人间另有天，

    纸醉金迷吸眼光。

    四湖仙伴唱：

    津津乐道大海阔，

    决然不提洪湖浪；摇摆舞中正销魂，

    忘了家乡花鼓腔……

    【以上伴唱中台左表演区灯亮，但迷离。水波正与情妇跳舞、调情。灯暗。

    新莲：（接唱）最近半年手机换，不通音讯为哪桩？四湖仙伴唱：

    莫不是，车出险情船遇浪？莫不是，劳累奔波染风霜？莫不是，走私倒卖触法网？莫不是，浪采野花忘妻房？

    【以上伴唱中台左表演区灯亮，但昏暗。水波正与同伙密谋、数钱。灯暗。

    新莲：（接唱）我越思越想心越乱，人在做事心惶惶！（慢慢走到柳树下去织渔网）四湖仙合唱：

    强压心中忧与伤，水乡女儿织网忙，织就渔网千只眼，眼眼望穿为盼郎！

    新莲：唉！（打一个呵欠，疲倦地靠树打起盹来）

    【四湖仙舞着，灯光转昏暗。水波乘烟雾飘忽着上。新莲站起身，呈恍恍惚惚、摇摇晃晃之状。

    新莲：啊，水波！水波……（扑向水波）

    【台上腾起一股烟雾，四湖仙作湖水状将他们隔开，新莲欲追不能。

    【切光。水波和四湖仙隐去。灯复明。

    新莲：（于睡梦中）水波！水波……（惊醒）【德成闻声跑上。

    德成：新莲！新莲！

    新莲：（惊醒）啊！（揉眼，怔怔地）

    德成：姑娘，为了新月湾渔场，你日夜操劳，可千万要注意身体，不能忧思过度。

    新莲：大伯，水波出去已有一年多，近来又不通音讯，叫我如何不挂念！他是不是变了心呢？

    德成：不会的，这孩子我看着他长大，我相信他不会变的！

    新莲：也难说，人心难测啊！我想等些时稍闲些了到深圳去找他。

    德成：也许不多日子他就回来了哩。

    新莲：是吗？大伯，这一年多来多亏了你，你已成了新月湾的半个主人。我决定以后要给你股份。

    德成：别把这些事放在心上。芦生去上学后，我们得到你的帮助还少吗？

    新莲：芦生毕业后，在那边工作还好吗？

    德成：他虽在那边找了份不错的工作，但他的心总不在那儿，最近我们村的周书记给他写信，希望他回洪湖来，还亲自到市里跑了好几趟，现在手续可能已办得差不多了。

    新莲：啊！……他还爱着家乡啊！

    德成：他时刻挂念着家乡。再说他学的是水产专业，回来后，对我们，对乡亲们也许都有些好处。

    新莲：这真是一件好事儿！

    德成：哎，我是特来告诉你的：那口池中，你上次施用药物后，鱼的病情根本没有好转。

    新莲：啊！我去把这药再施用一次看如何。大伯，你再去别的池中检查一下。

    德成：好。

    【二人分头下。

    【芦生内唱：周书记信上说家乡有我用武地（带行李上）

    芦生：（接唱）

    乡亲嘱托记心房。湖水总把心儿萦，荷花常在梦里香，

    更难忘，湖畔有个好女儿，她使我丢掉迷惘，抛却徬徨，决心把知识献给水乡。（观望，沉思）

    湖水荷花依然旧时模样，

    绿色手绢也只能永远珍藏，人生路上一步错过，留下悔恨，留下感伤!

    眼前的一景一物引我把往事回想，想起过去事我思绪茫茫。（在树旁坐下）【新莲提药包上。

    新莲：啊，你回来了！芦生……兄弟！芦生：啊，是你！新莲，你……

    新莲：（矜持地笑）水波和你是堂兄弟，他比你大，以后得叫我嫂嫂哩！

    芦生：这……这多别扭！

    新莲：慢慢就习惯啦。刚听大伯说，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芦生：是的，就在这滨湖乡任水产技术员。

    新莲：这太好了啊，乡亲们早就盼你回哩！这包我帮你拿吧——我到渔场去，和你同一段路。（热情提起包）

    【二人走圆场。

    芦生：（唱）洪湖水清清，湖水太有情，

    当年送我情依依，今日笑脸将我迎。新莲：（唱）洪湖水清清，湖水也无情，

    流走往昔旧岁月，但愿莫添新伤痕！芦生：（唱）洪湖水清清，湖水似明镜，

    当年镜中影成双，今日照见我的心！新莲：（唱）湖水广又深，好似你我的心，

    能清污浊能涤秽，也藏珠宝也藏珍！

    （迟疑一会）芦生兄弟，今日刚见面，我就向你……讨回一件东西！

    芦生：什么东西？

    新莲：那年送你时，给一块手绢你擦汗，忘了收回。

    芦生：（笑）看你也太小气，一块手绢值什么？新莲：不！女人的贴身东西，是不能随便给人的。

    芦生：啊！……（转而做一个笑）我这人向来马虎，也许弄丢了。

    新莲：丢了也就算了。

    芦生：（唱)碧荷红莲听我问：可识当年旧主人？新莲：（唱）碧荷红莲两边站，

    不为迎主为的迎客人！芦生：（唱）客人重来做主人，感叹当年万万千！新莲：（唱）忘记过去向前看，举篙扬帆又一程。芦生：（唱）湖水总把旧情牵！新莲：（唱）宏图伟业更迷人！

    幕后合唱：宏图伟业更迷人……

    芦生：（警醒、愧疚）啊，宏图伟业更迷人！是啊，宏图伟业……

    （唱）她的心如湖水清清亮亮，

    一句话千钧重震我心房！岁月无情覆水再难收，

    我还想镜中折花实在荒唐！

    难道说回家乡只为把旧梦寻访？难道说回家乡困于这儿女情长？我不该忘事业只朝后望,越思越想羞愧难当，

    转过身来我叫一声……叫一声我的好嫂嫂，

    请你以后多多照应多帮忙！

    新莲：啊！好兄弟，看你说到哪儿去了！你是有专业技术的人，以后应该是我请你多帮忙哩。——噢，今天正好就要请你帮忙了。

    芦生：什么事？我能帮得上吗？

    新莲：我想你是一定能的！嘻，今天算是给你这个大学研究生的第一道考题吧。

    芦生：（笑）不知我能否及格！你说吧。

    新莲：有口精养鱼池的鱼病了，我诊断是烂腮症，可施用药物后，却丝毫不见效。

    芦生：你施用的什么药物？

    新莲：（示手中药）你看，我准备去再施用一次的哩。

    芦生：（看药物，略一思忖）其实，烂腮症有两种：细菌性烂腮和寄生虫性烂腮，这药只适用于前者。我想很可能是辨证施治上有误。

    新莲：啊，还有这么深的学问！怪我掌握得不深不透。

    芦生：还是去看看吧，鱼池还有多远？新莲：不远了，就在前面。芦生：快去吧。

    【二人走圆场。歌声由远而近：洪湖水浪打浪，洪湖岸边是家乡……天幕上换景。

    【靠天幕处出现众人火热的劳动场面。二人走近鱼池。

    ——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