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版:文化荆州

第004版:文化荆州

二O二二年第三期总第二十一期

    清末民国初年的荆州城东门

    江山形胜龙虎驭天与名都楚风流

    编者按

    荆州古城历史悠远,文化璀璨,在华夏历史浩瀚星河之中,耀眼夺目。它集文明肇始、王朝都城、交通枢纽、繁华都会、经贸中心、军事重镇、文化名城于一身,光华四射,为世瞩目。荆州古城墙以其2000多年岁月绵延、一脉相承的筑城历史、独具特色的形制布局和军事防洪两重功用且保存完好等无伦与比之优势,得塑“南国完璧”之荣耀“金身”。这是一段可以触摸感受的风云过往,一部底蕴深厚、丰富多彩的历史巨著,是人们凭吊历史、追怀古人、开阔视野、增长知识的博物宝库。

    在中国,古代王城帝都星罗棋布,然而像荆州城这样,对构建华夏古文明做出卓越贡献的都城,屈指可数。“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在感佩前人智慧和勇气的同时,古城所蕴含的不屈不挠、开拓进取的精神内核,对正驰奔于振兴之路上的荆州,不无鼓舞激励之作用。知古鉴今,砥砺奋进,方不愧前贤。本报“文化荆州”栏目今日推出“江山形胜龙虎驭,天与名都楚风流”一文,从荆州筑城历史、特色特点、历史地位、文化源流四个方面,弄斤操斧、镌脾琢肾,介绍荆州古城,以飨读者。

    中共荆州市委宣传部荆州日报社联合出品

    (荆州)历代人才鼎盛,英才辈出,于政事、学术、艺文,咸多建树,著籍于斯土者如岑文本之弈世显赫,冠冕初唐;张居正之一代风云,鼎鼐中明;智者大师撰天台经义,为象教巨擘;岑嘉州咏边塞诗以抒壮怀,称骚坛绝唱。至于游宦流寓之士,尤更仆难数。其流风余韵,足以增重斯邦者,比比皆是。抚古揽胜寻绎赏叹之余,傥或能求思之深乎。

    (王元化)

    悠悠岁月筑大城

    说起古城,人们总会想到北京的古城,南京明城墙,西安大唐长安城。然而,这些地方大部分都是在其遗址上修缮起来的供游人登临感慨,发思古之幽情的旅游所在。无数古城或毁于兵火,或丧于天灾,大都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今人已难见真容。

    然而,天亦有情,不忍将千年筑城的历史荣耀弭于无形,在江汉平原之上,为人类留下一座完整的古代府城城垣,这就是被誉为“南国完璧”的荆州古城墙。

    历史典籍记载,荆州自秦汉之际修建城墙以来,距今已经有2200多年的历史。在漫长的岁月里,城墙曾经多次遭到洪水和战争的破坏。但荆州人民以不屈不挠的精神,先后对荆州城进行了60多次重建或修缮。建而遭毁,毁后又建,再建再毁,毁了复建,终于铸就了“铁打的荆州府(城)”,留下了一部光耀后世的古城营建史。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荆州城历经2000余年风雨沧桑,依然巍峨雄踞于长江之滨,成为我国目前保存最完好的府城,有“南国完璧”的美誉。有专家指出,“荆州城是中国现存延续时间最长、跨越朝代最多、由土城演变为砖城的唯一古城墙”。1956年11月15日,荆州古城被湖北省人民政府公布为全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96年11月20日,又被国务院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荆州城墙初建时,是一座土城,年代已不可考。袁宏道认为是楚熊渠长子康王句亶始建,为公元前9世纪,但无文献亦无考古为之佐证。最早见诸文献的是关羽筑荆州城的记载,当然,关羽筑城实为增扩,他首次将荆州城分为南北二城。这座土城陪伴关羽守荆十载,江涛月色,夜读春秋,见证了关公擒于禁、斩庞德、水淹七军、威震华夏的赫赫战功,也目睹了失荆州、走麦城,遭擒被斩的悲剧结局。

    “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关羽死后600多年的唐代诗人刘禹锡的这首怀古诗,其悲怆情怀,恰是历史的写照。其后,历代都督荆州者,接续修城,三国吴国左大司马、右军师、荆州都督朱然,这位因捉住关羽而官运亨通的东吴大将,为抵御魏国侵袭加固城墙。东晋荆州刺史恒温在荆州“大兴城橹”,东晋另一位荆州刺史王忱也再次修缮;岁月迁延,南北朝的萧绎为自保,扩建古城,从549年开始到552年,三年时间,把荆州建成外城周长70里的巨大城垣,比现在的荆州城大3倍多。然而,城高池深也难挡灭亡,554年,萧绎被西魏所灭。其侄萧詧再修,将荆州城分为东西二城,这是继关羽筑荆州分为南北二城之后,第二次分城荆州,不过此次是分东西。至于隋唐,荆州城修缮虽无文献记载,但确实有过修缮。

    砖的发明和使用,让荆州城建发展进入到一个崭新阶段。五代十国时南平国王高季兴开创了砖筑城墙的先河,据《旧五代史》和《十国春秋》记载,从梁乾化二年(912年)到后唐天成二年(927年)的15年间,南平国王高季兴在荆州有5次筑城记录。

    荆州整体砖城的出现是在南宋初年。考古发现,宋代修筑的荆州城,全砖结构,高达7米,周长蜿蜒21里,可以想象,在千里平畴的江汉平原,如此巨大的城墙,给人以何种的震撼!元代自元世祖下令毁城之后,荆州城断壁残垣地度过漫长的90年,明朝初年,合肥人杨璟为了战争需要,仿宋制重筑荆州城,从此荆州城规制上基本定型。清代近300年间,17次修缮荆州城,基本保持明代的形制,这就是我们现在所见的荆州城。

    ﹃东方雅典﹄惊世殊

    放眼神州,荆州古城墙与全国遗存较完整的十余处古城墙相比,其长度不若南京、开封、西安城墙;其体量,亦不及一些明清遗存的城墙高大、伟岸,但却能独享“南国完璧”之美誉,“东方雅典”之盛名,在于其独具的一脉相承延续不断的建筑历史,南方水网地带的鲜明地域特色,科学合理、布局得当的城门组合,特有的军事城防设施布局,独具御敌防洪双重功能等几个举世无匹的鲜明特色。

    中国遗存的城市古城墙都有数百年以上的历史。考古发掘证明,古城墙伴随着古城在历史的航程中,难免发生大的移位和变更。夏、商、周时期的都城就曾多次变迁,真正一脉相承延续千年以上的古城、古城墙屈指可数。

    南京为六朝古都,金粉之地,石头城美名世界闻名,然而,其遗址并非直接延续三国建康城原址,而是明代“另起炉灶”,西安乃十三朝古都,但其城墙也非汉、唐城墙的直接延续,在历史的“颠沛流离”中“名存实亡”。唯有荆州古城自东晋筑城以来,基址一直未变,历代修缮皆在其原址之上。多次考古挖掘发现,三国以降历代城墙遗迹赫然在目,肃立于地下十几米的历史累土之上,向人们诉说着荆州古城的沧海桑田和其一脉相承的历史奇迹。2016年,古城保护专家阮仪三教授第二次考察荆州古城后,笃定放言:“荆州古城墙之完整,绝无仅有。”

    风吹雨打,天灾人祸,火焚水浸,让无数曾经壮美的古城大多化作历史的风烟,或仅存残垣断壁,真正遗存完整的古城墙凤毛麟角。然而,时至今日,荆州古城墙依然如故,清晰可见砖城垣和土城垣,没有残垣断壁,也没有人为的重建,虽然墙体在大自然的风霜雨雪中沧桑不已,但确是历史真实再现,这在中国乃至世界范围都是奇迹一般的存在。

    和其他古城墙相比,荆州所处的地理位置,让筑城者在军事考量之外,格外注重防洪功能。青条石筑基,石灰糯米浆勾缝,砖墙内侧附以厚厚的土垣,防渗抗压;外墙和瓮城转角化方为圆,减少洪水冲击;利用地理角度设置城门、开辟“水门天窗”,完善的城濠水系,体现了筑城者的匠心独运。史料记载,从清顺治到新中国成立之前的300年间,洪水围城多达28次,除乾隆五十三年因人为因素导致洪水破城之外,其余都被挡在城墙之外,成为名副其实的“保障墙”“生命墙”“铁打的荆州”。

    荆州古城2000多年悠久的历史,足以证明这座城池的重要,不可或缺。不然历朝历代怎么会不遗余力地不断修缮。而其所处的江汉枢纽,军事要冲的地理位置,赋予这座城池浓厚的军事色彩。攻防兼备、三面观敌的炮台、敌楼,巧思独运的藏兵洞,神秘隐匿的遁门暗道,处处森严壁垒,身临其境,彷佛听得见战马的嘶鸣,箭镞破空而来的刺耳风声,攻城的呐喊和击退强敌的欢呼,一座军事重镇的形象让人刻骨铭心。而城墙砖上文字,又给古城墙增添一份难得的文雅气质。从南宋淳熙年间至民国年间,800年的历史,见证了荆州城墙修筑的历史。这些简略的砖文,一定程度上折射出当时的政区体制、世俗风貌和城墙修筑情况,让我们可以穿越历史的迷雾和断层,感悟和发现沉埋于地下的某些历史真相。

    悠久的没有间断的筑城历史、完整真实的古迹遗存、独具特色的形制布局,兼而有之的城市功能,荆州古城墙以无可比拟的风采和内涵,成就一座立体的古代城市建筑丰碑,无愧于“南国完璧”的天下英名和“东方雅典”的盖世荣耀。

    雄州重镇繁华地

    2000多年来,这座城池惯看春花秋月,数度雨雪风霜,历尽沧桑变幻,名有所变,地有广狭,王朝更迭,但这块土地始终是所在地区的经济中心,繁盛所在,并对周边产生重要影响,书写着属于自己的超越时代的历史华章。

    “烟花三月下扬州”,大诗人李白巨笔挥洒,让扬州成了后世神往的“温柔富贵之乡”,其实,在隋唐五代,荆州的繁华风度与扬州相比并无半点逊色,作为唐王朝大规模集结和中转税赋与商品的重要商埠,日日所见“连樯并米船”“商旅相催发”“江陵南北道,长有远人来。”繁忙的商业活动,造就很多富商巨贾,形成独具特色的“楚商”文化。

    中唐安史之乱期间,荆州更成为王朝运输税赋的重要渠道,“国家有事,荆州分担”。期间,水稻亩产高达662市斤,居全国之冠。不仅如此,城池内外,经济物产丰富,手工业相当发达,纺织、制茶、编织、造船、刺绣、酿酒,堪称百花齐放,古老的城池在历史的册页中,绽放傲世风华。“南国完璧”之名,实是历史用光阴之笔、岁月以累土碎石共同筑就其历史大城之风范,建筑粹玉之精魂。

    翻检史册,墨痕点点。荆州古城早在汉代就跻身于当时全国十多个重要都会行列,西与成都、东与苏州遥相呼应,大小官船,穿行于江汉碧波之上,“右乘巴蜀之势,左起吴会之衍”,车船辐辏,市场繁盛,人民生活“饭稻羹鱼,几无饥馑之岁”,此等富足,堪称人间“桃源”。

    东晋、南朝时期,“荆、杨州,户口半天下”,两州齐名,共为南朝支柱。东晋刺史恒温“治江陵城甚丽”,著名大画家顾恺之看着富丽壮美的城池,为之赞叹曰:“遥望层城,楼丹如霞。”作为朝廷的重要内河港口城市,荆州以开放的姿态,迎来再度繁华,远在天竺的商人都不远万里,来此开展“国际贸易”,其繁盛可见一斑。

    衔接唐之繁华,两宋时期的荆州,亦是南国巨镇,为当时西川、江南、广南之都会。在两宋319年的历史进程中,荆州以其优越的地理位置和发达的经济贸易,一直名居十大城市之列。当是时,城头东望,江津沙头,已然焕然一新,日益繁荣,“沙头沽酒市楼暖”“沙头巷陌三千家”,江上船来船往,交通繁忙,已出现“堵塞”现象。此时的荆州是全国六大茶市之一,全国商品集散地,宋王朝的赋税重要来源地,已然成为支撑王朝发展的经济支柱。

    越过元朝,历经兵火的荆州,再度迎来繁华兴盛。明朝时期的荆州已有“天下粮仓”之美名,“湖广熟,天下足”的谚语,反映了荆州农业发展水平和商品流通的状态。荆州市场与商品流通不断扩大,城镇人口增加,城市繁荣昌盛。其中沙市比以往更加繁荣,孔自来《江陵志余》说:沙市“吴蜀船欲上下者必于此,以故万舫栉比,百货灯集,实九省冲要区也。”经济繁盛可见一斑。

    自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沙市开埠后,1822年,沙市有了第一家民信局,1897年,沙市海关寄信局改为沙市邮政总局,为全国三十五个邮局之一。1896年开始兴办,到1897年形成网络,电波穿越古城,链接襄樊、汉口、宜昌、宜都、施南、长沙、湘潭,形成以荆沙为枢纽的电讯网络,现代城市的曙光在古老的荆州城头闪现。

    如今,历经2000多年风雨的荆州古城,在新时代的朝晖夕阴里,接续镌写自己的奋进诗篇。

    人文荟萃正气存

    “东南形胜,三都吴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朱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这是北宋著名词人柳永赞叹杭州无比繁华的词句。实际上,若柳永当年莅临荆州,会发现,荆州经济的繁华,风景的秀丽,文化的发达,与杭州不遑多让,必定大发感慨,后悔没有来此一游。

    荆州,帝王之都,经贸中心,军事重镇,更是一座文明崛起之域,文化荟萃之城。2000多年风云际会,沉淀了无比厚重的文化矿藏。烂漫雄奇,汪洋恣肆、仪态万方的荆楚文化;奇谋迭出,风流千古的三国英雄,南来北往、出蜀入川的贾客旅友、迁客骚人,汇聚于此,登临送目,留下千古诗篇、不朽经典,万世奇书,于古城凝聚磅礴文气。一代又一代的政治家、军事家、科学家、文学家、艺术家,或溯江或顺流,由此走向中国历史的舞台。

    斑驳沧桑的城墙,目睹历代英才倍出,俊彩星驰,日月交辉。迁都江陵,奠基楚国霸业的楚文王熊赀;问鼎中原、一鸣惊人的楚庄王熊侣;天下第一廉吏楚令尹孙叔敖;忠心爱国、哭秦庭求救兵复楚国的大夫申包胥;一门三相的岑氏家族;明代首辅张居正……一代代荆州人,用自己的勇气、智慧和坚忍不拔,如荆州古城绵延千载一样,涵养出一脉相承的正气浩然的荆楚精神。

    玉落荆山,龙游大江,千年古城,风流不散。一段段历史传奇,一篇篇旷世诗篇,于历史的走廊之上,构建出荆州文化之城的雕栏玉砌,龙楼凤阁。

    中国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两大文学流派的开山鼻祖、卓绝万世的爱国诗人屈原,影响中国山水画创作走向,撰写第一部中国山水画论的江陵三湖宗炳;南北朝文化融合的结晶、对后世文学产生重要影响,被誉为“启唐之先鞭”“暮年辞赋动江关”的庾信,盛唐边塞诗人岑参,推崇思想解放、独抒性灵,影响绵延至“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公安三袁,塑造了荆州文学的龙骨金梁,千百年来,荆州在中华文学疆土之上,一如江河之源,万山之巅。

    而历朝治荆干才,莅荆麟凤,留下凛凛风骨,浩然正气,氤氲其中,滋养荆州风物。刚直不阿的唐朝贤相张九龄守荆10年,政绩卓然;南宋抗金名将岳飞曾驻军荆湖,保境安民,南宋荆湖安抚使、知江陵府事张孝祥,“内修外攘,百废俱兴、民得休息”,为防长江水患,修筑“金堤”,造福于民;重建贮存粮食的“万盈仓”,未雨绸缪,防患未然,巩固边防,保障荆南人民安居乐业。江陵知府张栻任上整顿吏治、严惩贪官污吏,他生活简朴,廉明清正,劝课农桑,注重教化,深得百姓爱戴。为荆州注入清正廉洁之风,流传至今。

    无数的先人贤士,因缘际会,在历史的不同阶段,以其自身的魅力和功业,影响了全国的政治、经济和军事的走向,产生了重大的影响。这里诞生过许多文人墨客,他们的诗文广为传诵,流韵久远;这里还有许多在自然科学方面卓有建树的学者和能工巧匠,他们的发明创造至今仍令人感叹。与此同时,各地的种种人才也以不同的方式云集荆州,他们或从政,或领军,或经商,或授徒,为荆州的发展做出了他们的贡献。一些文学家、艺术家,有的慕名而来,有的途经荆州,在这里留下了无数美好的散文和诗篇,创造了荆州古城的灿烂文化,共同铸就这座人文荟萃、正气浩然的文化名城。

    撰稿曹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