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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骨铭心慈母情

    □佘凤初

    母亲远行整整30年了。她年轻时的音容笑貌是我永远美好的回忆,她中年以后的疾病是我心中永久的隐痛,她一生的勤劳俭朴是我永生的楷模,她谆谆的教诲是我脑海永存的镜子……她以超乎她那个时代价值标准的远见果行改变了我终生的命运,至今仍然影响着我。

    母亲生于1920年。小时候家里贫穷,但祖父还是送她读了几个月书,她在这一期间显示了过人的聪慧:她能用3至5天的时间背完一本小书。不到3个月,就将《三字经》《女儿经》《增广贤文》《百家姓》等背得滚瓜烂熟。她凭这点学识做了我的启蒙教师。我刚学会说话,她就教我数数,背“人之初,性本善”了。稍大后,就给我讲解那些歌句的含义,教我如何做人。一旦我任性抗命,她便用圣人的话轻言细语地对我说:“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并逐字逐句解释其含义,把我教育成为一个听话懂事的孩子。她还常用“朝起早,夜眠迟,老易至,惜此时”的古语来教育我珍惜时间,改掉早晨睡懒觉的毛病。每逢我赖床不起时,她便说些“迟睡早起,富贵到底,早睡迟起,拖棍讨米”的谚语来鞭策我。那时家里穷,缺衣少食,但母亲千方百计满足我的需求,同时教导我不要和别人攀比,说“若衣服,若饮食,不如人,勿生威”,告诫我:做人最重要的是品德修养,一定要养成艰苦朴素,勤奋好学的好习惯。

    待我长到五、六岁时,母亲买来许多极透明的“竹簾纸”,让我学写字。什么“赵钱孙李……”“甲子乙丑……”我写过无数遍,至今都还能背出来,这种方法让我既认了字,又学会了写,搬到别处也能认出来,大大提高了我学文习字的兴趣。我到七、八岁时,母亲又教我打算盘,学加法——“三遍还原”“七遍还原”,还有连加到666等;学乘除法——“被头乘”“锁尾乘”“小九归”“六归七二五除”等。当母亲发现我已经能熟练运用时,就送我上学了。母亲在开学前和我谈心,她说:“有田不耕仓廪虚,有书不读子孙愚。”鼓励我好好学习,做个有用之人。由于“学前教育”抓得早且有成效,我上学后成绩优异,被保送上初中。

    母亲30多岁就开始生病。她小腹有一个拳头大小的肿块,常常疼得大汗沐漓,多次病危。我从记事起,就是在提心吊胆中长大的,我实在害怕有一天母亲会突然离开我。但是无论病多重,生活多苦,她总是一如既往地支持我学习。

    在我生命中几个最关键时刻,母亲总是坚定的把关人。1961年我初中毕业,去了一所民办学校当代课老师。20多天后,我的高中录取通知书来了。但祖父母对我读书十分不满,他们认为女娃读书没有用。于是,我打算放弃升学机会。就在这关键时刻,母亲一锤定音:“既然考取了高中,就一定要上,我们讨米都要供你读完高中,将来考大学。”我带着母亲的殷切希望走进了松滋最高学府——松滋一中的大门。

    我最难忘的是1964年夏天,我参加高考后回家,只见母亲卧床不起,瘦得皮包骨了。我心疼至极,马上请医生诊治。医生说他也无回天之力,只能开几剂中药调理一下再说。暑假将结束,母亲的病仍未见好转,我急得团团转。8月28日,几位同学报喜,说我已被武汉外语高等专科学校录取。听到这个喜讯,母亲就像被注射了一剂强心针,她的精神好多了,开始筹备我的入学费用。此时祖父母更不高兴了,反复阻拦。但母亲却很坚定:“这事不要再商量了,我就是死也要撑到姑娘上学了才会闭眼!”

    我看着母亲那不足30公斤瘦弱的身体,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母亲自幼孤苦伶仃,无兄弟姐妹说话撑腰,只有我是她唯一的亲人,我怎么能在她病魔缠身时离她远去呢?若母亲真的挺不过来,我要自责、后悔一辈子的!我真是六神无主啊。但母亲说:“你不是神仙,你在身边也保佑不了我,阎王要我的命,谁都没有办法。如果因为我的病而影响你的前途,我会死不瞑目的!听我的话去上大学,那才是顺者为孝,是最大的孝道,那我才会安心,病才会好。”8月30日上午,2位同学来家约我,我这才心急火燎地跑到磨盘州邮政所拿了录取通知书。这时问题又来了:我找不着转户口的资料。我想,这可能天意,还是留下算了。母亲大怒,硬是将我赶出家门,说:“你先赶到武汉,我会马上找到户口关系,迅速给你寄到学校去。”她显得十分平静。可当我出门回头看时,她正扶着门框抹眼泪。在极需亲人照顾、生死攸关的时刻,她哪里舍得她唯一的女儿离她远去呢?但为了我的前途,她忍痛割爱,用她坚强的意志诠释了伟大的母爱。

    我们母女俩在互相牵挂中度过了漫长的4年,母亲常常望着那条泥泞的乡村公路,盼望着骑深绿色自行车的邮递员由远而近地驶过。母亲知道,邮递员会给她带来女儿的消息,那是医治她病痛的良药啊!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母亲的病奇迹般地好转了。她养了几只鸡,春天还养蚕,靠这点家庭副业给我攒钱零用。母亲终于盼出了头,我参加了工作,继而结婚生子。母亲亲手带大了3个宝贝孙子。

    1980年暑假,母亲再次发病,经检查是风湿性心脏病,几次住院,未能治好。病中,母亲预料到她这次挺不过来了,多次要求把她从正房移到偏房去住,怕把正房“污染”了,对子孙不好。她还再三嘱咐我:看到她断气走时不要呆在身边,以免传染了病。母亲发病后,为便于求医问药和照顾她的一日三餐,我把她接到我所任教的中学,和我同住一间宿舍,直到春节才回家。

    1981年农历三月十三日那天,母亲精神很好,还给我们做了晚餐。鉴于次日清晨我要带班到农场劳动,晚餐后我便带着小女儿去学校住宿。这是我近10个月来头一回不在母亲身边过夜,可就在次日清晨,她从正房走到偏房,倒在门边,终止了60岁的生命。上天真是眷顾,让她满足了自己的心愿——一个人静静地离开,可留给女儿的,却是终生的遗憾。

    吃水不忘挖井人,时刻想念老娘亲。愿慈爱的母亲在天堂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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