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萝月

    “曾闻宋玉宅，每欲到荆州。此地生涯晚，遥悲水国秋。”

    荆州，古称江陵，历史文化名城。九曲荆江，楚国古都，是先祖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回响，是屈原魂一夕而九回的郢都。风烟纪南城，千年勾践剑，无怪乎，诗圣杜甫发出这般思古幽情。

    楚地多秋水，秋来落木萧萧下，荆江水湍急萦回，护城河波光粼粼，是牵动秋思的佳处。

    护城河呵护着的，是荆州古城，高9米，周长11公里余，在碧空秋色、红枫雁声里，绵亘向远方，保存度极好，人称“南国完璧”。

    城墙东门，宾阳楼下，是一处明代风格四合院。这，就是我国古代著名改革家、被梁启超誉为“明代唯一大政治家”的张居正的故里。1525年，他出生于荆州。五百年烟云过眼，几经风雨，沧桑变迁。瞻仰故居的人们，与其说是访古，毋宁说是情思的寄托，对这位千古一相的敬仰。

    步入故居，“日月并明，丘山为岳”，入眼是这样一副楹联。这是明代流传至今的拆字联——丘山为岳，指他的号太岳。

    徜徉故居秋色，文昌阁端庄肃穆，捧日楼精巧雅致、纯忠堂正气昭然……楼阁错落有致，绿树红枫，萧然爽朗，牵动凝思。细读碑文，他少时颖敏绝伦，慨然任天下，扶危定倾。

    作为荆州走出的平民首辅，他对家乡充满眷恋与感怀。现存荆州城墙大部分建于清顺治年间，鲜为人知的是，由东门向北，却有一段约4公里的城墙，建于更早的明万历九年，由张居正亲自拨款修筑。城墙的文字砖镌刻日期，最迟的是“万历十年六月初一日”，随后因他6月20日的病逝，戛然而止。

    自古毁誉一支笔，他身后，谤议四起，所谓生活奢侈，所谓心胸狭窄，至于子虚乌有的三十二抬大轿，经由和他有罅隙的文人编造渲染，更是甚嚣尘上。他生前说“不但一时之毁誉有所不顾，虽万世之是非亦所不计”，身后，遵他遗愿，陪葬的仅有一条玉带，一方砚台。他不是不懂得自保，只是国家危难，荆楚大地自古以来慷慨激昂、任率简谅的气质，让他毅然以渺渺之躯，横当天下之任。他早已将名利安危、身家荣辱置之度外，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病榻弥留之际，他仍怀恋家乡故土，作最后一道奏疏《请蠲积逋以安民生疏》，奏请在全国范围免除百姓积欠钱粮。最后时刻，这位荆州走出的平民首辅，心里挂念的，不是自己，而是苍生命脉。

    五百年弹指一挥间，秋风涌动，故居梅竹森森，苍翠葱茏，置身其中，不由凝思，遥想千古一相的风骨。那些真正为国为民作出贡献的人，即使一时蒙尘，也终将光耀史册，为人铭记与怀念，如故居东侧屹立数百年的城楼，如荆州城外奔流不息的长江。

    这，就是这座城市绵延至今的文化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