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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德建 泡菜,因脆爽的口感及风味特殊,在南方城乡盛行。泡菜技艺多为居家传承,朝齑暮盐,乏善可陈。 蔬菜经低浓度盐液浸泡,经乳酸发酵而成——是本人对泡菜的定义。虽然低浓度盐液可以量化描述,但是乳酸菌发酵令人茫然。食品工程用语总是那么生涩难以理喻。 泡菜发酵过程中制造乳酸的幽灵叫乳酸菌。它的名字令人生畏,其实并不可怕。乳酸菌对人体无害故被称作益生菌。益生菌广泛存在于自然界中,乳酸菌仅是18属别的小小分支。它们在泡菜坛中的动态,微生物学清晰地展现出蔬果嬗变泡菜的过程。 泡菜坛子里,浸泡的果蔬中的碳水被乳酸菌合而围之,乳糖被它们分解为乳酸。那些未能完全分解的乳糖,摇身一变成了醇。酸与醇在坛子里不期而遇,分子再次发生反应,那个散发着酸咸香气的产物也有名字,那就是酯。 醇、酸、酯在泡菜坛子计日程功,其实,这些神奇动作皆在肉眼不及之下悄然完成。我们所能感知的,仅仅是泡菜坛子里的气体循环、坛盖鼓动,引发的沉闷声响;以及掀开坛盖,扑鼻而来的浓浓酸气。 土坛、盐水、蔬果,构成泡菜三要素,它们约定俗成于四川、重庆、湖北等西南官话区,倘若要素缺一,皆不能定义为泡菜。然而,涪陵榨菜、法国酸黄瓜、德国酸甘蓝从不采用土坛浸泡,照样成为举世闻名的三大泡菜,难道泡菜的定义要改写? 更有甚者。以食盐和辣椒粉腌制的白菜,在荆沙人眼中就是不经日晒的盐菜。这种汁水四溢的盐菜,韩国人偏偏说它是泡菜,并且成为“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瑰宝。 盐菜与泡菜如同兄弟,看似伯仲之间,但制造手段并不相同,风味自然各有千秋。 泡菜在川渝一带几成家常,尤以新繁泡菜最为著名。如今,泡菜早已远离古人汤菹的初衷,泡菜与鸡鸭鱼肉融合起来,成为食客的新宠爱。 泡菜在荆州词严义密,不像世界三大泡菜那般张冠李戴。 秋日,鲜红的辣椒积蓄了“史高维尔”指数。荆沙人将之剁碎为糜,添加食盐,随即盛入泡菜坛子里。坛檐照例一汪清水,养护尽在于此。俟冬季到来,坛中浸泡萝卜条或白菜。它与泡菜有几分近似,但荆沙人绝不会说它是泡菜,它的名字叫“辣酱”。深受荆楚民众喜爱的“鮓胡椒”,正是碎粒籼米与辣酱媾合的衍生品。 芥菜洗净晾晒,尔后着盐搓揉,层层叠叠堆积,土缸压实发酵。嗣后户外晾晒,水分蒸发,贮藏土坛,老熟增香。它与韩国的盐腌白菜些许相似,但名字大相径庭。韩国执拗地坚持叫泡菜,荆沙人循规蹈矩地叫“盐菜”。 与涪陵榨菜异曲同工是它的近亲茎用芥菜。旧时江陵古城旁的草市,芥菜头与涪陵榨菜一样名扬四海。制作少不得三腌三榨,待腌制咸香后,荆沙人叫它“大头菜”。无论如何都不会叫泡菜。 综上所述,荆沙泡菜的“词严义密”,极尽苛刻。 荆州认定的泡菜,必定是在低浓度盐水中浸泡的植物茎或果实。那本被我束之高阁的泡菜大全,浸泡的品种包罗万象。可是泡菜最忌口感绵软,若要达到脆爽境地,须在千百种蔬果中辨别出脆嫩植物,唯它们一统荆沙泡菜天下。于是,荆沙人的泡菜坛子里,永远都是辣椒、豇豆、苦瓜、刀豆、萝卜和白菜帮。 值得一提的是,沙市的甜酸独蒜与甜酸藠头,风味迥异,堪称泡菜中的至尚臻品,为荆沙著名特产。 北魏时期,贾思勰撰写《齐民要术》。在这本中国古代的农业百科全书,我们读到了泡菜的制作过程。令人惊讶的是,一千多年来,制作方法毫无改变。在中国食物中,泡菜始终处于卑不足道的从属地位。《中国菜谱》洋洋洒洒的篇章里,同为盐渍的霉干菜制馔屡见不鲜,但从未提及泡菜,可能它原本就是一种我行我素无须润饰的乡野之味。 在荆楚大地,泡菜与我们的日常如影随形。早堂面馆,酸咸的泡菜任由食客下箸自取,油大码肥的汤头,唯泡菜方能化解。筵席伊始,泡菜成了饕餮盛宴的前奏曲,几支泡菜茕茕孑立横卧碟中,待三牲五鼎上座,泡菜须避退一隅,此刻它的低下地位就显现出来。 千年以来,泡菜一如既往的卑微,从未改变。 尽管如此,当蔬果置入坛瓮时,我们常常企足而待,盼望泡菜快快到来。我们会为一举成功的泡菜而喜悦,亦会为泡菜失败而沮丧。因为不管你承认与否,在我们菜谱里,泡菜的位置无可替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