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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媛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作家、编剧陈彦作为陕西人,深受路遥、陈忠实、贾平凹等作家影响,他饱含对传统文化深切的忧患意识,用一支如椽之笔,呕心沥血地创作出现实主义作品《主角》。小说《主角》获第十届茅盾文学奖,被称为是一部“惊心动魄的命运之书”。2022年,由陕西人民艺术剧院创排的同名话剧开始在西安、苏州等多地巡演,斩获第十七届文华大奖。其人物形象塑造典型鲜明,传统文化元素浓墨重彩,戏剧矛盾冲突波澜迭起,在3个多小时时间里,描绘勾勒了“秦腔皇后”——主角忆秦娥波澜起伏的一生。 《主角》原著近70万字,时间跨度长达40余年,形形色色的人物众多。话剧的时间有限,不可能全方位地展现每一个人物的生活经历与性格特点,典型人物的形象塑造便显得尤为关键。苏州大学教授房伟认为,“小说能够通过它的语言艺术,能够塑造出饱满复杂的人物形象,这个人物形象也能成为舞台艺术中吸引观众的重要元素。”话剧在主角忆秦娥的形象塑造上着实下了不少功夫。孩童时代主要表现她的涉世未深、天真胆怯,对未来变幻莫测的诡谲命运充满期待。大幕拉开,用人偶代替幼年时的易招弟,她怀抱一只稚嫩羊羔,既符合她放羊娃的身份,也为接下来她的命运沉浮埋下伏笔。少女时的易青娥则是内敛青涩、柔中有刚,重点放在她因舅舅胡三元的问题及剧团内部斗争沦为烧火丫头后,并未自暴自弃,而是与欺侮她的伙夫进行了坚决抵抗与斗争的精神展现上。面对条件优厚的刘红兵的热烈追求,她也并未很快答应,多次拒绝,表明投身秦腔表演艺术的坚定决心。步入中年后,成了光环耀眼的台柱子的忆秦娥,则展现出她在经历丈夫背叛,儿子意外身亡等接连不断的人生变故后的悲凉,不甘、自醒与接纳。因此,主角的精神境界也是随着其人生经历的不断丰富而成长、变化、升华的,在她身上,充分体现了时代的风云变幻与变迁,更有浓厚的女性主义色彩。剧中的次要人物,如呕心沥血创作出多篇剧作的秦八娃,疯狂追求忆秦娥又经不起诱惑,背叛妻子的刘红兵,为秦腔艺术奉献一生最终死在舞台上的苟存忠……也都鲜活立体,展现了他们在忆秦娥成长道路上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剧中一以贯之的反派楚嘉禾,也有很多戏份,充分显现出她因出演配角而对主人公产生的嫉妒,她的中伤,诽谤及一系列有损忆秦娥的举动也使观众得以窥见人性深处的真实与幽暗。《主角》中的人物如《红楼梦》般千人千面,主要人物的性格鲜活立体,一目了然,他们几乎都在舞台上得以一展风采,如一颗颗闪耀珍珠,共同串联起这部史诗般宏大波澜的剧作。 威廉·阿契尔提出:“戏剧是激变”。《主角》中的戏剧矛盾冲突紧扣忆秦娥的人生经历徐徐展开。首先,各种势力的斗争显得尤为激烈,如地方剧团内部演员为争夺主角引发的矛盾冲突;地方剧团与省秦剧团演出理念的冲突;传统“老戏”演出方法与“融入现代歌舞艺术”的演出方式冲突等,正因为这些矛盾冲突等不断碰撞,剧情变得更加一波三折、扣人心弦,更让现场观众产生对秦腔艺术创作的理性思考。其次,主人公的命运遭际跌宕起伏,与几位不同身份、不同行业的男性情感交织复杂多变。当观众在为忆秦娥的精彩演出叫好时,胡彩香与胡三元的情感纠葛已为她日后的波折命运作了隐喻;当众人皆以为她和刘红兵历经种种终结连理后能够相敬如宾时,刘红兵却又和她的对手楚嘉禾纠缠不清;当画家石怀玉在自然的暴风雨中振臂高呼,认为他创作出了此生最满意的杰作,即将到达“天人合一”般纯粹、自然、无我的境界之时,当日,忆秦娥的儿子刘忆坠亡。这些剧情的设置加剧了戏剧矛盾的裂变与蒸腾,使观众有如置身叙事的迷宫,充满了焦灼兴奋的观剧体验,观众的心理情感也在不断变化。最后,剧中对人物情感的描绘也堪称细腻入微,情感的张力渗透在人物心理活动的变化之中。如通过梦境叙事,让忆秦娥置身阴森可怖的地府,极力展现她撕心裂肺的悲苦与沉痛;通过人偶道具,将新秀宋雨对原主角忆秦娥的取而代之以最残酷的方式呈现出来,她为秦腔事业牺牲家庭、失去丈夫,最后却被亲手养大的养女取代,虚实交融、新旧更迭,在诸多苦难与考验面前彰显主角不屈不挠的生命韧性。总而言之,《主角》可谓将戏剧冲突的激烈推向了另一个卓越的高度。 作为一名长期从事戏曲工作研究的创作者,《主角》题材的独特性使其在众多现实主义作品中脱引而出。全局服化道精致典丽,戏曲文化元素在剧中俯拾即是。《杨排风》《白蛇传》《狐仙劫》等经典曲目接踵而来,主角的服饰随排演剧目的变换而变换。头饰、发簪、戏服,一个活脱脱的秦腔名角跃然于光影交错的舞台之上。当然,戏曲是贯穿本剧的珠链,是本剧的技术层面,观众可以享受到精彩绚烂的视觉盛宴,也可以感受到秦腔艺术的博大精深,现场更有对演员要求极高的“吹火”表演。仅停留于华丽的视觉特效,还不足以彰显本剧的创作野心。在大篇幅的戏曲表演之下,潜藏的是对传统文化传承的内省与忧思。如忆秦娥的个人命运几乎一直都在被外力驱使、推动,鲜有自我的主动选择;长期浸润在传统文化中的刘四团没有将秦腔发扬光大,摇身一变成了精明势力的煤老板,用金钱诱惑忆秦娥只为满足个人虚荣;备受忆秦娥关爱的新秀宋雨,也没有太多对传统艺术的热爱,其演出也多为金钱利益的驱动。因此,传统文化元素不仅在剧中起到穿针引线、画龙点睛的效果,更展现了戏曲文化的博大精深,以及对传统文化如何传承更迭的忧虑与诘问。 波澜迭起的叙事、鲜活典型的人物、瑰丽绚烂的文化,共同构成了话剧《主角》独树一帜的艺术风格,既回应了当下文学创作如何回归传统的思考,更回归了最真实的人物生活,彰显出极为典型的现实主义风格,谱写了一曲命运浮沉,气势恢宏的瑰丽之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