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生文

    这家“便民理发店”，如果不是离小区太近，如果老吴不是刚住进这个小区还来不及了解周边理发店的情况，他是不会走进来的。因为这家理发店，说是店子，其实是一间停车库，低矮，逼仄，又没有装修，一眼看上去，显得有些寒碜，也至于老吴走进去的一刹那还在想，这店子的优点恐怕也就“便民”而已。

    然而，店里的理发师却让老吴眼睛一亮，他甚至突然觉得，这位颇具气质的美女理发师应该出现在高档的美容美发店才是。

    理发师傅五十岁左右，身材瘦高，满头黑发，脸色微红，不见明显的皱纹，眼睛黑亮有神，一笑还有一对浅浅的酒窝。理发过程中，老吴感觉出师傅很热情，手法也很细腻，推、剪、刮、修的功夫丝毫不比大店子的师傅差，而且理完后，还笑着问老吴满意不满意，要是哪里不满意她可以再修整一下。老吴连连说满意满意，走出店子后还在想：“十块钱理个发，这价格就是在乡下也不多见，这师傅……”

    这师傅就这样不可阻挡地走进了老吴的心里。此后，老吴就有了些期待，一期待，老吴就把理发的时间刻度前移了一格。老吴上班时一直是三周理一次，现在变成了两周理一次。到第三次理发的时候，老吴和师傅好像成了熟人。人一熟，可聊的话就多了起来，收获是老吴知道了师傅姓赵，知道了赵师傅只有一个女儿，女儿刚刚从某师范大学毕业正在考编。但老吴不满足只知道这些，刚好这天来理发，店子里没有其他顾客，老吴关切地对赵师傅说：“你就一个女儿，用不着来这里理发，辛苦不说，收入也高不到哪里去。”

    “多少还是有点收入，孩子还没成家，我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赵师傅笑着说。

    “还有孩子他爸呢……”老吴开始往前试探。老吴感觉到赵师傅手中的电剪在他的头发上卡了一下，随即听她说：“我老公和我一样没什么能耐，在小区当个保安，收入很低的。”

    老吴在心里就比算开了，赵师傅加上她老公的工资，应该远低于自己的退休工资。唉，如今这物价这房价，哪怕就一个女儿，她能放下手中的电剪和理发刀吗……

    老吴及时在心里掐了自己一把，他意识到他想远了，人家赵师傅怎么生活过日子那是她的事，你不把心操歪了。心里这样一警醒，老吴有几次端个茶杯装着散步想走进理发店去坐一会，最终都放弃了，是啊，你一个大男人又不理发老往人家的店子里跑什么？

    心不猿意不马，生活就只剩下规律和平静了，买菜做饭接送孙子，闲下来或看书或打球，逢双周周日的下午便去赵师傅的店子一次。老吴记不得是第几次进店子理发了，这次人比较多，老吴只能坐一边等候。

    不一会，又走进一个人，老吴认识这个人，当然也是在店子里认识的。此人自称是艺术家，每次来都要和赵师傅拉话，老熟人一般。他一走进来，像忽然发现自己在抽烟似的，带着歉意对赵师傅说：“哦，对不起，我才点燃这支烟……”说着，就要掐灭烟火。

    “不碍事的，我老公也是烟民，早习惯了。”赵师傅笑着对艺术家说。

    艺术家还是掐灭了烟火，接着说：“公共场合抽烟终归是不好，其实，我作画时从不抽烟的……”说话间，艺术家又露出了他的身份。

    按顺序，老吴应该在艺术家前头理发，但轮到老吴时，赵师傅征求他的意见：“吴老师可以再等一会吗，我有个事想拜托你一下？”

    老吴以为赵师傅只是不想让艺术家留在最后理发，因为他看出赵师傅有点不愿和那个有些油滑的艺术家多说话，没想到赵师傅还真有事拜托他。

    原来赵师傅的女儿还没有男朋友，她说老吴结识的多是文化人层次高，托他留心一下。当然，赵师傅给老吴介绍了她女儿的一些情况，还给老吴看了她手机里的女儿的照片。女儿明星般的漂亮，外貌上完全继承了赵师傅的优秀基因。

    还真凑巧，前天在小区打球时，一个球友也向老吴说起过一个男孩的情况，两相一比，还真般配。于是，老吴加了赵师傅的微信，进入了做媒的角色。

    事情的进展果然顺利，男孩和女孩互加微信聊上了。

    忽一天，赵师傅给老吴发了一条微信，让他去她的理发店一趟。

    聊过几句闲话后，赵师傅不说话了，但老吴看得出她分明有话要说，便主动问她：“是不是两个孩子间出了……”

    “不是，”赵师傅拦住老吴的话，“他们谈得很好，是……有个真实的情况没有告诉你，我想这个情况应该如实告诉男孩的家庭……”

    “什么情况？”老吴静静等着赵师傅往下说。“其实，孩子她爸……三年前就去世了……”赵师傅咬着嘴唇说不下去了，同时泪水噙满了她的双眼。

    老吴惊愕得张大了嘴，但也就一会儿，他什么都明白了，油然生起对赵师傅的敬重之情，想着寻个氛围合适的时机，也将自己老伴三年前去世的事告诉她……

    （作者系中学语文高级教师、湖北省作协会员，先后在《小说月刊》《奔流》《短篇小说》《百花园》等刊物上发表作品三百多篇，数十篇作品入选各种版本的年选和选刊，《铁翅膀》《枫桥》《开小差》等被多省用作中、高考质检卷阅读篇目。已出版文集四部，其中长篇小说《早春》2016年由新华出版社出版发行，并入选湖北省农家书屋必备书籍。短篇小说《坑》获第二届《奔流》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