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版:江津笔会

关于过年的记忆

    □金林

    小时候,对于过年,我是很期盼的。过年不仅可以穿新衣,吃长面,而且可以放鞭炮、耍社火、荡秋千,那都是很诱人的快乐玩意儿。凡是自己能想到的关于幸福生活的所有美好愿望,都将会在过年那几天得到实现。

    腊月二十三,是故乡人扫灰祭灶的日子。灰尘积攒了一年,家里已经脏得不成样子,得来个彻底大扫除迎接新年。我们全家老少齐动手,将房前屋后的蜘蛛网、陈年老灰打扫得干干净净。刷墙是一项艰巨的大工程,父亲在一个大铁盆子里倒满清水,铲几铁锨干净的黄土,用一根棍子使劲搅拌,不一会儿工夫,一盆黄泥汤便成了。父亲找来一根长长的木棍,一头绑上笤帚,伸进黄泥汤里搅拌一下,来回涂抹在掉了泥皮或是被烟熏火燎成黑褐色的土墙上。刷过的墙壁散发出新鲜泥土的芬芳气味。

    每年的祭灶仪式都由母亲主持。灶台墙上的灶王爷把农家守护了一年,已经被烟熏得又黑又黄,画像的四角破破烂烂。母亲将灶王爷画像揭下来,连同两边张贴的“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的旧对联一同投进灶火中焚烧掉,口中念念有词,恳求灶君在玉帝面前多多美言,在来年给家庭赐福保平安,然后,重新贴上崭新的灶王爷画像和对联。

    年三十下午,母亲把各个屋子的墙壁糊满旧报纸、贴好年画。父亲将门神画像、大红喜字和对联一一贴好。屋子从前到后就有了过新年的喜庆气氛。

    过年荡秋千是故乡农村最欢乐的一项体育运动。秋千一荡,肚肠不饿。孩子们坐在秋千上,荡出了多少童年的快乐。若是围观者甚众,你再看那些小伙子便疯得没了样子,或一人站立在秋千之上,或两人相对而立,一下比一下荡得高,几乎与横梁齐平,惊得众人啊呀呀地大叫。也有那胆大的大姑娘、小媳妇,经不起诱惑,坐上秋千,悠悠地荡起来,把往日的矜持和羞涩荡得无影无踪。秋千下的农人得到了最彻底的放松,用肆意纵情的笑声,尽情宣泄着积攒了一年的情绪。

    在故乡,一些体现着农耕文明的良好习俗被可贵地保留并传承下来,比如尊老敬老,小孩子要在大年初一给老人磕头拜年。天还没亮,孩子们被一声紧似一声的爆竹声吵醒,换上新衣服,吃了妈妈做的喷香的汤汤面,和堂哥堂姐一起去给同族的尊长们磕头拜年。爷爷奶奶们早已穿戴整齐,端坐在炕头上,准备好糖果和压岁钱,静等孙子们来拜年。地上放着一块玉米皮编制的坐垫。娃娃们鱼贯而入,跪倒在坐垫上磕头如捣蒜,起身走到老人跟前,等着赏压岁钱和糖果,然后兴高采烈地出门,成群结队走向下一家。

    “耕读传家久,诗书继世长。”虽然故乡村庄小,农人文化程度不高,但乡亲们都非常重视下一代的教育和未来。谁家孩子考上了大学,在城市里谋取了稳定的职业,那么这会是宗族最大的荣耀,这家人无疑会得到更多的尊重。

    大年初一早上,村子里的锣鼓队惊天动地敲响了。队员们穿着统一的红衣红裤,抡起胳膊甩起腿,精神抖擞地打起鼓来敲起锣,去那些孩子考上大学、在外吃公家粮的农户家门口,吹吹打打,热闹异常。锣鼓声声给这家人送去喜气和祝福。

    未考上大学时,当锣鼓声在左邻右舍家门口响起时,我总会羞愧地躲进屋子,不敢出门见人。母亲羡慕地看着锣鼓队的表演,看他们在手舞足蹈中张扬着别人家的光彩,喃喃自语道:“啥时候这锣鼓队能在咱家门口敲打一回,也算我把娃养成人了。”

    后来,我考上大学,终于给母亲争回了脸面。母亲给锣鼓队发红包时,总是喜笑颜开、心甘情愿的。

    过年的快乐和渴望总是存留在儿时,存留在我们的脑海里。待至成年,过年的意义在于给家人兑现承诺,于自己而言,过了年,又老了一岁,距离实现梦想的期限又缩短了一年,不得不逼迫着自己更加用心去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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