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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朝贵 立春几天了,天还是阴雨绵绵。今早,雨总算停了,中午时分,初春的第一个暖阳总算从一团团时隐时现的云层中羞答答地钻了出来,见到多日不见的阳光,郁闷了几天的心情一下子舒展开来。 吃过午饭,想起多日不去的湖边不知怎么样了?心想正好乘着午后的阳光去湖边看看。 下楼、过街,同往常一样,我不紧不慢沿湖边小路,边走边欣赏湖边的风景。初春的湖边,乍暖还寒,百草枯黄,树木还是光秃秃的,有些沧桑的样子。前来散步的人依然很少,湖边和冬日一样,还是十分清冷。 也许是暖冬的原因吧?在冬天过去之后,高高的栾树与梧桐树上,几片生命顽强的叶子,还挂在枯黄的枝桠上。我慢步向前,这些枯黄的枝叶不时从高处飘落下来,轻轻落到我的头顶、身上,而后乖巧地趴在我脚下那条光洁细长的湖边小路。看着这些枯黄卑微的叶子,我不觉有点于心不忍起来,脚步尽量避开它们安身的地方,不去打碎它们最后那点叶落归根的心愿。 我左躲右闪地移动着脚步,身体不时被路边伸出的枝叶所拍打、绊着。我随手扒开那些摇晃的枝条,忽然发现,这个树枯草黄的早春,几根划过我面前的杨柳枝,却已不再是冬时的黢黑、枯黄。那微微泛出点青色的柳枝上已经鼓出了浅黄色的嫩芽,随着柳枝的摇晃,在我的眼前跳动,像一串串跳动的音符。我有点惊讶,这个百花争艳、鲜花怒放的湖边,几枝最不起眼、最柔弱的杨柳枝,竟然她是第一个奏响向春天进军的序曲。一时间,我不觉有些佩服起这柔弱的杨柳树了,想起早年间广泛流传在乡亲们口中的“人不知春,草木知春、无心插柳柳成荫”等赞美杨柳树顽强生命力的词句。 杨柳树,我最熟悉不过,她易成活、贱命、落地生根的特性,使她当仁不让地成为家乡最多见的树木。沟边、荒坡、只要是有土壤的地方,就算是那盐碱或低洼的沙地,也能见到她高大婀娜的身影。她们或独居,或成群,生长在被人们忽略的荒郊野外,任马踏、牛践地扎根在家乡的田边地角。 印象里,杨柳树虽然枝干高大粗壮,却因杨柳树树干易受到病虫害侵袭,造成杨柳树干空洞;且杨柳树即便成材,也因材质疏松,而不堪大用。因此,杨柳树在乡亲们的眼里,只是作为妇孺们灶前一日三餐的烧材罢了。 高大的杨柳树,虽然因不能制作实用的家具或是农具、更不能修桥建屋而失去了人们的喜爱。但杨柳树也因特有的根须发达、极易成活与不怕水淹的特点,被各级政府和防洪专家选定为防洪抗洪、保护堤垸的首选树种。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地处荆江的家乡几乎年年水患,因此沿江边的大堤、民垸、栽种的全是清一色的一排排、一片片的杨柳树,她们随着大堤的蜿蜒,浩浩荡荡,延绵数十乃至数百公里,紧紧守护在堤垸的里里外外。 记忆中的杨柳树枝细叶尖,葱茏滴翠。特别是初春的时候,当家乡其他树木都还在枯萎沉睡的时候,杨柳树柔软的枝条上却已绽出颗颗碧玉,似乎是在告诉乡亲们春天来了。几天过后,那一颗颗碧玉慢慢舒展开来,先是鸦黄、浅绿,待到阳春三月,那柳絮如细微的雪花一样飘舞着,从大堤内外四散开来,夹带着一股清香,站在大堤上,放眼望去,那千万枝摆动的柳条,就像是在诠释和朗诵伟人那首“春风杨柳万千条”浩荡的诗意。透过杨柳垂下的枝条,凝视着柔柔的春光,小燕子在柳条穿梭飞舞着、闪耀着。各种鸟儿也早早地从四面八方飞来,在那里歇息、歌唱。各种鱼儿也不知从哪里游来了,在堤边的水洼里觅食、嬉戏。各家喂养的鸡鸭、牛羊也跑来了,在树林里蹦跳着、玩耍着,杨柳林里更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初夏,家乡进入漫长的梅雨时节,阴雨霏霏,一连数日不停,有时甚至十天半月。而此时家乡进入到每年的防洪季节。 几天之后,长江水位急剧上涨,滚滚长江,波涛汹涌,千里江堤,浊浪排空。江水迅速涨到大堤的堤边。滔滔洪水中,平日里那些弱不禁风的杨柳树,丝毫没有退缩地站在了风浪的第一线,挺立在汹涌的波涛之前,开始扮演极为重要的防洪角色,冲在抗击洪水的最前面。洪水一浪一浪打来,把堤边的杨柳树团团包围着、咆哮着、肆虐着,想把她们推倒、折断、压弯,直至把她们揉碎。而杨柳树在洪水中一棵连着一棵,一枝拉着一枝,一簇接着一簇,在大堤前筑起一道坚固的防线。杨柳树以柔软的身姿和坚韧的意志,用那套特有的以柔克刚的“太极拳”模式,一连数日、有时甚至是十天半月,杨柳树以看似软弱的身姿,迎水而动;甚至随着浪花的节奏,像现在大妈们跳的广场舞一样,左右摇摆,让久来不退的凶猛洪水毫无办法,甘拜下风,直到悻然退去。 一次次洪峰的洗礼,杨柳树枝优雅的枝叶,已被冲刷得七零八落,枝条上挂满随风浪打来的芦苇和杂草,连幸存的为数不多的枝叶上,也染上了污渍斑斑的泥沙,曾经葱茏滴翠的杨柳树,早已是挂着残枝败叶的落汤鸡,没有了往时挺拔的样子。但洪水退后不久,杨柳树便以顽强的生命力迅速调整生长姿势,很快恢复了原来婀娜多姿的样子。待到来年的春暖花开,杨柳树一样又以郁郁葱葱、生机勃勃、优雅的姿态,去迎接下一轮波涛汹涌的洪水,守护着大堤的安全,保卫家乡人民的平安。 进入到新的世纪,随着三峡大坝建成,以及国家加大对长江水患的治理,二十多年来,家乡已很少遭受长江洪水的袭击。乡亲们口中谈论的是如何发展经济和发家致富的话题。乡亲们对于防洪抗洪的话题,似乎已有些陌生而很少有人谈起。因此当我每次回到家乡,行走在家乡村村台台、沟沟坎坎、坑坑洼洼,栽种的都是些有较高经济效益的花木果树,甚至连荆江大堤和江边的民垸堤边,栽种的也是生长成材快速的杨树和一些我不知道名字的树木了。虽然我所生活多年的小县城,偶尔也能在公园、街边,看到几棵或是一排的杨柳树,但那也只是掺杂在樟树、樱树、桂树、玉兰等景观带中让人观赏的风景树了。因此,当我在这异乡的湖边,看到家乡的杨柳树时,心中那种无形的激动、对家乡的杨柳树敬佩之情不觉油然而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