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版:文学副刊

小人物刘绍锦

    □徐进

    古人云:“一根草,一根露水,天生人必养人。”

    ——题记锲子

    “劳动创造了人本身”。人生在世,劳碌奔波,一代代人,就像河流上的渡工,生命在薪火中接力,人类才得以延续。

    人的一生,也是有坎坷与波折的,没有一帆风顺的路好走。但七情六欲与生俱来,享乐是人的本能,谁都愿意轻松过一生。

    可人生的责任,终不由人,须有一番努力与奋斗,才能维持家的温暖。

    当然,一生平安,家兴财旺固然好,人生顺利,安逸才算命好。

    为官者与成功的生意人,做人做得风生水起,春风得意;但底层平民勤扒苦做,生活很是艰难,出头的日子似乎遥遥无期;也有轻摇白摆之人,吃好喝好,好歹也在人世间潇洒走一回,也不怕闲言说懒惰;再则有说破江湖一张嘴,心大乾坤大,嘴大吃四方之辈,在外混得油头粉面,左右逢源衣锦还乡;还有人不顾家小,只求自己安逸度日……

    01

    本文要叙说的主人公,大号刘绍锦,人称锦伯。各位看官不要以为是江湖道上的酷酷的侠客,也不要认为是某位有学问的文化人,或是某某企业大老板。

    其实,刘绍锦就是一普通凡人。他是土生土长的监利人,余埠老街的一位理发师傅。

    个头矮小,只有一米五上下,褪色的衣服显得干干净净。大背头,待人和气,笑嘻嘻的脸上总是说个不停。

    锦伯出生在一个理发世家,父亲刘家桐是当地有名的剃头匠。余埠刘姓十来户人家,大多来自附近刘家台,迁上街有些年头了。刘绍锦年少时也读过几年私塾,他童年时代,经济社会落后,百姓生活苦寒,便辍学跟父学了手艺。

    锦伯是个聪明人,能言善辩,估计没几人能说他赢。他师从其父,是个门面师,后又参师来余埠从艺的沙市胡师傅,学了些新式剪法技艺。

    论理发手艺,刘绍锦在当地可谓呱呱老叫。剪发修面,洗眼采耳,传统火烫,曲发拉直,推拿颈肩腰腿(理发业称上五把,下五把),可谓是“满堂滚”。锦伯手艺活做得好,在地方颇有些名气。

    手艺虽好,锦伯却喜好说功和摸功。理发业将师傅在做活中与顾客叙谈称说功,把太于过细做活叫摸功。

    伺候人的行业,做好也难,顾客当中也有挑刺的“叫鸡公”。

    那么,说功也是有讲究的,理发不能千人一面,每个人的头型发型不一样,这就要求师傅去根据其特点,去设计造型。可是每人都有个性,师傅剪的再好,但个别顾客就是“刁”,不太认可,觉得发型没突出其个性特征。

    也许是见人见智吧,当出现这些小插曲时,这就要发挥说的功能了。

    再说摸功,也是要因人而异,有人喜欢师傅“晕晕神”,细剪慢修。还有些无事之人,喜欢在理发店磨时光,巴不得师傅精剪细摸。师傅也得要看人施舍,要快则快,要摸的也适可而止,以不误活路为宜。

    理发业自古有行话:“七分做工,三分洁,四分爽适,六分客。”意思是说,要讲究卫生舒适,才有顾客上门。“早上开门六件事,打扫门店收抹摆,烧好热水刀剪磨。”为全天活路做准备。

    可刘绍锦不太讲究这些,剪头得个把钟头,慢悠悠,与顾客谈天说地,天文地武。修个面反复四五次,叙聊忘了理发手脚(理发流程),可旁边还有顾客等着,刮得顾客脸上焦辣火痛。等着的不耐烦不说,坐椅上的顾客身上像有虱子,人家因为有事要办,也耽误不得。

    在那个时代,做事讲究又快又好,时间概念抓得紧。不然,群众说你磨洋工、偷懒。也确实让人搞不懂,平素他个人形象收拾得干净整洁,可是为群众理发的围布,可见半年不洗,理发镜台上的灰尘有寸把厚。

    02

    锦伯虽只读了几年书,却对古典名著情有独钟。他能熟记四大名著及《红楼梦》各大章节,喜评书。闲暇时喜欢与人谈三国,说水浒,讲西游,论红楼。

    夏日的晚间,刘绍锦爱在街头巷尾,或桥头纳凉的人群中,说上几回古典小说。他专注而形象,且有感情的评说,惹得人群中爆出阵阵快乐的笑声。

    俗话说:“一娘生九子,九子九个样。”锦伯个头小,可他弟刘绍兴却身材魁梧块头大。年轻时的刘绍兴参军到了铁道兵部队,后来在铁道兵五师某团当了参谋长。

    刘参谋长回家探亲时,人们看到威风健硕的刘绍兴,再看看瘦小的刘绍锦,开玩笑似的说:“怎么一个像武松,一个像武大郎啊。”引得街坊们笑声不绝。

    刘绍锦到了婚娶的年纪,其父托媒为他娶了余家的姑娘余好安。这个女人,生得牛高马大,做事利索。人说身大力不亏,是个好劳动。

    嫁到刘家,余好安是个巴家的女人,邻居夸她“财扒星”,生做死做,从不喊累。与刘绍锦育有三女一男,可结婚后,刘绍锦无心理发手艺,做了“撞钟和尚”,在社会上混荡,还沾染上赌博恶习。只要哪里有赌博,总看得到刘绍锦的身影。

    03

    十赌九输,虽是小赌,时间一长,刘绍锦与其他赌友一样,输的钱也不在少数。只有东挪西扯,搞得讨债的人不离门。窟窿扯大了,家里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动不动夫妻俩拳脚相加。

    真动起手来,可刘绍锦哪是余好安的对手呢。两三个回合下来,余好安就骑到刘绍锦身上一阵猛打,拳头如雨点,打得锦伯大喊救命。

    人们常说“夫妻吵架,香了臭,臭了香,半边人脸,半边狗脸”。可锦伯却不认这个理,他置气般的一睡就是几天,不吃不喝。闹得街坊邻里来劝和,生怕闹出了人命。

    04

    生活本在平淡中度过,然而,天有不测风云。1977年夏天,锦伯的独子刘和平在游泳时溺亡。

    这沉重的打击,给锦伯原本对未来生活抱点希望,还能做点小事的心,彻底浇凉了。他感觉天塌了。

    儿子死了,余好安也对这个家庭不抱有任何希望。平时做点小工、打零工的她,经人介绍到余埠李场粮站,当了炊事员。

    从余好安做了炊事员后,刘绍锦不管也不问妻子的事,夫妻开始持续冷淡下来。分居时间长了,两人已形同陌路。

    儿子死了一年多,锦伯到大兴街住了两年。先是在茶馆说书混日子,末尾在牌摊看场子,度个日生。

    1979年冬,锦伯在部队的兄弟刘绍兴回来了,老弟劝哥哥重操旧业,踏实做点事。无论其弟如何劝导,他就是不想做手艺,日常开销则由其弟资助。

    其实,凭他的理发技艺,开个店,混日生是绝对不在人之下的。刘绍锦却热衷于混迹于牌场与茶楼。

    05

    余好安从到李场粮站当大师傅后,基本与锦伯没有了来往。刘绍锦好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心平静的像一湖水,波澜不惊。

    从41岁开始,锦伯就来到了城关老街,长期租住在附近农户家里。生活一直由其弟刘绍兴资助。

    晚年刘绍锦生活虽简朴,但心态亦如以往,出奇的好。有吃无吃,牌瘾入骨,有玩无玩,麻将上环,天生是一个不愁之人。

    平日里常戴个白色礼帽,柱着紫檀色拐杖的刘绍锦老人,眼眸中仍散发着贼亮的光彩。

    打牌归来,晚霞洒在茶庵街上,逆光之下的刘绍锦,身上像披上了一层金色。

    他好似一个穿越之人,从旧年代的过往中走来,正迈入一个新时代、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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