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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四方 我经历过自然灾害时期,饿过肚子,挨过病痛,备受贫穷。然而在这苦乐同生艰难共度的岁月里,伟大的母爱之情,始终滋养着我,为我的灵魂深深珍惜。 直到今天,我惜粮如珍,剩饭剩菜舍不得倒,注重家教传承,推崇俭以养德,餐桌之上,“吃相问题”,我见之必说,不怕说个寂寞,还要立字为规,传之为鉴,此家教责任所在,不敢沉默。 儿时的饿,始终压在母亲的肩背上,装在母亲的心窝里。我小时候常因蛔虫肚子疼,疼得哭,不吃饭。也因寻猪草不小心镰刀划伤脚跟,无法走路。但上学我是一天不耽搁的,饿着肚子也要去,爬也要去。这种情况下,每次都是母亲背着我去,而每次老天爷都故意下雨,两三里路,泥烂路滑,摇摇晃晃,跌跌撞撞。我伏在母亲的肩背上,母亲汗流浃背气喘吁吁那是可想而知的,让人难忘的是没伞,她头顶一块化肥袋子拆开的塑胶纸,脚下那双打了几块红色补丁的黑胶靴面目全非,沾满了厚厚的泥巴。 母亲是“半小脚”,缠足没成功,留下半残之痛,又是“半边户”,父亲在外工作,帮不上她,她硬是里里外外独自撑起这个家。集体田里忙,样样农活走在前,多年担任生产小队妇女队长;忙了田里忙家里,一日三餐,缝补浆洗,培植菜园,人情往来,没有一件比农活轻松;再忙里偷闲带我们姊妹5个。 家里劳力不够,工分分值又低,“超支户”的帽子没甩过。为了不因工分“不达标”而扣口粮,我姐小学毕业就辍学参加生产,我也在假期出工学洗秧、赶磙、挑泥粪、做水利。那年正月,我和我姐作为家里“一个半劳力”上堤做水利,每天鸡叫就出门,赶8里路,到董家湖挖渠筑堤。一天带的饭真好吃呀!香呀!我告诉母亲,母亲说出真相,原来是我生日,母亲往我饭里拌了一坨猪油,藏了一个油炸鸡蛋。 那时的猪油拌饭,美餐一绝。 母亲不知疲倦常常夜战,与那盏灯火如豆的煤油灯一起,绽放出自己所有的光,纺棉纱,缝补衣裳,做全家人的布鞋。在这两束光里,我姐学着做针线纳鞋底,我伏在那方小桌上做作业,梦想着“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早日到来如同太阳升起。有时我一觉醒来,堂屋里纺车还在呜呜响。 母亲一字不识,大道理不多,但通情达理,教育子女一句话管用,让我受益终身。我透露某伢子寻猪草偷扯了生产队的萝卜,母亲只一句“你要正直为人”。我帮着菜园浇粪掩掩鼻子,母亲说“不要贪生怕苦”。父亲和好友同事孙伯一起来家里,我获赠孙伯那个超有范的、流行色的“军用”黄布挎包,母亲叮嘱“要感恩人家的好”。我抢话插话,母亲白我一眼:“大人说话娃儿听,大人放屁娃儿吞。” 我有时不听教导,让母亲很难为情。那次舅娘姨妈来客多,桌上菜品不丰满,母亲担心我上桌抢菜,悄悄交代等客人吃完再上桌。我不服,扯起嗓子公开叫板,“他妈什么舅娘姨妈的,老子要上桌”,惹得客人们哄堂大笑,贻笑几十年。 母亲近70岁才被说服离开农村,到我工作的县城生活。她怕连累我一个,有时到我姐那,有时到我弟或我妹那,随处生活一年半载。姊妹们也都高兴轮流接她去,保她愉快颐养天年。母亲晚年查出高血压,曾经颅内出血,经县医院精心医治转危为安。再以后发现肠穿孔,医生建议“保守”治疗,年岁太高,伤口愈合有问题,并发症……我坚持手术抢救,毫不犹豫签字如出意外不怪医生。 术后果然伤口恶化,我们姊妹们尽心尽力,“死妈当活妈医”,一边请医生朋友专业清洗消炎,一边买土黑鱼煨汤喂食,擦洗身子,翻身按摩……果然出现奇迹,不出一月,伤口愈合长出新肉,又活10年。 2020年6月27日,93岁高龄的母亲平静离世。 如今,母亲离开已经3年,谨在此倾我绵延不绝的思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