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强哥

    小李是湖北荆州人，在外打工十来年了，去年年底，邻居一个电话，让他千里迢迢奔袭回家，尽管紧赶慢赶，最终还是迟了一步，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刚刚六十出头的妈妈突发脑梗，撒手人寰了。

    小李是独子，单亲家庭长大，孤儿寡母相依为命。成年后选择了南下打工。妈妈一人留守在老家，老人的身体时不时这疼那疼的，但默默的忍了，不想儿子受到牵绊。老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在自己闭眼前盼到儿子成家，盼到有一天儿孙满堂。结果病来得突然，把38岁的儿子撇在了人间，小李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妈妈病逝，小李大哭了几场。家具厂老板催促小李回厂上班，小李直接了当的说：不回了，以后就在老家发展了。老板是同乡人，对小李的举动嗤之以鼻：就咱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谈发展，你昏头了！

    小李就昏头了，立即着手在镇上接了一家快递网点，脚踏实地地留在了家乡。每天忙完网点的事情后，小李会到妈妈的墓碑前坐坐，散发满心的懊悔与愧疚。

    距离镇上三四里的三叉港村的刘爹快递到得勤，提货电话催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见取件。刘爹每次都是回答腿脚不好，自己来不了，托熟人带给他。问了一圈，三叉港同村的人都说刘爹住得偏，没人乐意带，快递积了一堆。小李没辙了，只好晚上收工后，骑上电三轮跑一趟看看。

    镇上的快递网点有五六家，除了邮政外，其它网点都是收件人到镇上自提。小李新接手，每天四五百个件，收入稳定在200元左右，要想营业额提升，唯有在服务上揽件上下功夫了。

    刘爹的家确实住得偏，住三叉港港道边，单门独户，房子建得不错，大门大户，一个人独居。小李把快递搬进屋，刘爹一拐一瘸的张罗着瓜果招待小李，对于小李的到来很是意外。

    小李侍弄完快件后打算告辞走人，老人坚持留他坐会，盛情难却又坐了会。聊来聊去聊到了怎么做的快递，小李道了实情，说完眼眶红了。

    老人说：我晚年得子，儿子和你一般大了，读书发奋，本硕博连读，前些年去了美国。

    小李羡慕道：留学好呀，您是有福之人！好什么好呀，我宁愿他干个快递。

    小李打量装修一新的居家，不无羡慕：您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住这么好的房子，衣食无愁，我呢，骑着电驴还在解决温饱的路上，跟您儿子哪能比！

    刘爹：他跟你没得比才对。

    刘爹的话离谱了，小李起身告辞：您老忙，我先走了。

    刘爹留客：就这吃饭就这吃饭

    小李慌忙推脱往车上钻，老人跟出来：以后还得麻烦你送上门哟。

    小李：行。

    刘爹送出老远，目送小李的电驴跑远，跑没人影。

    小李不经意回望了一眼，噫，老头送这么远了，腿脚不是不便吗？咋变利索了……

    往后的日子，小李受刘爹的启发，一改客户到店取件的短板，一律送件上门，突破了通往乡村最后一公里瓶颈。工作量一下子猛增，随之而来的口碑越来越好，揽件量也是不断提升，农村的大爷大妈有太多的东西需要寄给在外的儿女，有人上门收件了，乐不可支，于是将大包小包的东西托小李寄了出去。送件揽件一手抓，刘爹的住处设为最后的一站，每天送完件了小李都会在刘爹家歇歇脚。

    刘爹的发货也多了起来，寄件地址天南海北，老人说他年轻时入过伍，战友多，寄些东西给老战友。

    我一老头能用多少？能吃多少？到时间眼一闭腿一蹬，一世就完结了。

    老人说这话时明显带有气结。您老的儿子蛮孝顺吧？

    孝顺？嗯，孝顺，打的钱用不完，我就变着法子使劲用。谁叫那混蛋跑去美国！

    小李：去美国挣美金呀，您儿子有真本事，我们想去去不了。

    我宁愿他守在家里养小龙虾，或者送个快递。

    老人又把天聊死了，小李起身告退。

    老人喊住小李，找了一大抱吃的用的往小李车上塞，小李使劲推辞，刘爹垮下脸：嫌我脏？

    您老穿这么体面，哪里脏？嫌我啰嗦？

    不啰嗦不啰嗦，其实陪您聊天挺好的，之前要是早点回来陪我妈，她老人家也不至于……小李的心抽痛，说不下去了。

    你是个好孩子，听话，这些东西吃不完用不完，一过期也得扔了。拿着，害你一趟又一趟送快递上门，没收一分钱跑腿费，还经常陪我这糟老头子闲聊，够耽误时间了。

    小李：我自愿的。

    刘爹：非亲非故，你差我欠我的？你要不收，以后就不送了，我自己去拿好了。

    小李：别别别，我收我收好吧，您儿子在国外隔得远，您记得要好好照顾自己，该吃的吃，该用的用。

    这才对嘛。

    刘爹这一次送得更远一些了。

    回家的路上，小李决定了，以后借送货之名，每天都来陪陪这个孤老头子，刘爹人老了，儿子不在身边，容易孤单，一孤单情绪就低落，一低落，病就缠上身。自己义不容辞，就当替那远在美国的儿子尽孝，也当进一步弥补当初对妈妈的疏忽，这份弥补转换一下对象而已。

    第二天下班后，小李买了几样菜，提前到了刘爹家。刘爹高兴坏了。

    饭菜是小李张罗的，刘爹喜不自胜的搜出了家中的几瓶好酒，摆上桌，称要一醉方休。

    小李作势要没收刘爹的好酒，理由充分，年纪大了，血管脆弱，经不起折腾。

    刘爹央求喝一杯就一杯，小李于心不忍，倒了小半杯。刘爹端在手上咪了一小口眉开眼笑了。

    这个晚餐，刘爹到底还是喝多了，小李也喝多了。喝多了的小李恍惚间把刘爹想像成了过世的妈妈，小李搀住妈妈的手痛心疾首：妈，儿子不孝呀，要知道你身体不好，外面有金山银山我也不出门呀，儿子混蛋，儿子没让你享一天福，没有守护在你身边，儿子该死，儿子是罪人呀……

    刘爹醉得更厉害，直接把小李认成了回国省亲的儿子，痛哭流涕：儿呀，你这次回来还走不走？不走了好不，老子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把我丢在这里，我孤苦无依，无滋无味，还不如早点一脚蹬了呀……

    刘爹抹一把泪，神秘兮兮地告诉儿子：你老爹太孤单，害怕自己哪天突然急病抻腿，就不停的在网上买东西，叫一个快递小伙送上门，又把这些快递拆了再寄给老战友。这一来一去的，人家每天都要来家一回。老子为什么这么做，是怕有一天有个三长两短，至少有个人惦记我过来看一眼，也好跟你打个电话啊……

    一老一小顾自的哭过，抱过，头一歪，双双趴在餐桌上呼呼大睡。

    小李春上的时候认识的刘爹，经过努力打理，一晃大半年过去，快递网点的业务量稳步上升，每天的收发件都在五百个以上了，月均收入突破了万元大关。不但收入稳定了，且收获了一份美好的爱情。女朋友是附近的取件客户，大学毕业，同样是单亲家庭，妈妈病了，做白领的女儿毅然决然辞了职，回乡照顾妈妈。女孩上班时的生活用品打包发回家乡，东西太重，小李自告奋勇的送件上门，由此结识了女孩。经过深入了解，俩个大龄男女产生了情愫，等过了年，小李打算向女朋友求婚，正式的谈婚论嫁了。

    小李先刘爹一步醒来，看看时间，一场酒连喝带闹带迷糊折腾了三个小时了。

    时至深夜，十月份的天已入秋，有了少许凉意。搓了一把脸，一一想起了自己和刘爹醉酒后的一系列表现，心里添了几分酸楚。微信里女朋友问候了几遍，还发了视频请求。

    小李把刘爹搀扶到床上安顿好，自己也擦了一把脸，然后骑上了电驴，电驴启动前，给女朋友媛媛回了一条语音信息：明天陪我到妈妈坟前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