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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煊 在我读到鲁迅的《社戏》时,我是一个初中二年级的学生了。鲁迅先生笔下的社戏,在绍兴的赵庄每年都会上演,让鲁迅、阿发和双喜们愉悦的是,在那样的夜晚除了远远地看戏听戏之外,他们还可以自由地驾驶着从八叔公处借来的白篷小船,四处游荡,那稍纵即逝的自由,是他们盼望已久的。虽然同伴中的双喜早在平日里就会熟练地驾驶小船了,那也都是有大人在一旁严格指挥监督的,缺乏独自操纵的快乐。所以这样的夜晚是快乐的,他们在返家途中又偷摘了阿发家和六一公公家的毛豆并在船上用八叔公的盐煮起来偷吃了。毛豆虽然也不是稀罕之物,为什么会让这一群天真无邪的小孩心潮澎湃。这或许就是儿童的天性,没有条条框框的限制,一切的快乐源自内心源自自然的生发。以至鲁迅先生作此文时称“真的,一直到现在,我实在再没有吃到那夜似的好豆,——也不再看到那夜似的好戏了”。 《社戏》带给我的共鸣和快乐,不是语文老师课堂上讲的那些正确的大道理。而是我们乡村夏日枯燥的夜生活跟《社戏》曾经是同出一辙的。那是小学五年级的夏天,我们一群大概有六七个同村的少年,在夏日的黑夜里追随着乡放映队的露天电影一村一村的跑,放映队到了哪个村,我们就跟到哪个村。一个夏季下来,我们几乎用脚步丈量了整个乡镇。 上世纪80年代,乡镇里还没有电影院,看电影都是乡放映员送电影下村,一个相同的片子,一个村一个村轮流露天播映。我记忆深刻的是我的小学五年级的课本里却出现了,电影票和门票这两个名词。对于这两个名词,语文老师也解释不清楚,只能含糊地说,可能是城里人看电影要发一张票,像买米要用粮票。但对门票这个名词老师自己也嘀咕了,门怎么要票呢?难道是站在门外收票。这一切都因为在乡村看电影是免费的;第二当时的乡村小学,估计也是没有词典等工具书。城乡文化差异的严重存在,但对我们夏日黑夜的追逐不受一丝的影响。 夏日的露天电影,一般都在夜间7点开始放映。有时候太阳落山迟天黑得迟,播放的时间会推迟些,幻灯片打在白色荧幕上需要夜的黑才可以完美呈现。所在的乡镇不算大,共有18个村。村与村之间最远的也就七八公里的范围。弯弯曲曲的田埂路,走起来还是颇费时间和脚力的。 跟我们村邻近的石江村、玉川村和马坞等村,我们一般都是吃了晚饭再出发的。二三公里的路程,我们一路小跑半小时就能赶到。看电影其实大抵是个借口,像《奇袭》这个故事片,我们看了不下十遍,有些台词没等扩音机里传出来,我们已脱口而出了。我们在电影场边来回穿梭,玩耍。那种快乐是现在小朋友们无法体会的。有带零钱的小伙伴,会在电影场的瓜子摊上买一包五分钱的瓜子,大家快乐的分着吃。有时候细小的爪子不小心掉在地上了,我们也不避讳捡起来重新往嘴里塞。电影场边,最难忘的是2分钱一只的烤包子,这是用萝卜丝做馅的包子,然后用微火烤熟,吃一口就是满嘴香甜,一只小小的包子硬是慢嚼慢咽可以吃上10分钟。这2分钱,可能是我一学期才攒起来的,也可能是我利用星期天捡的废纸板,通过供销社的废品收购站换来的。有时候同伴没有钱,我用拽在手掌心里冒汗的2分硬币换来包子,我们一人半口的吃。我时常在乡村的梦境里梦到这只好吃的包子。 在这长达2个月的夜间奔袭里,最难忘的是去下里村看电影,那天傍晚,太阳还是老高,我们便相约出村。从村头的茶叶山出发,经过桐塘村的两个松树林的矮山岗,山岗上的坟墓随处可见,有几段就是在墓碑前经过的,因为是大白天,我们没有感觉到害怕。路过一个水渠时,看看时间还早,我们便准备下水渠先玩会水,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去之后才知道水流得湍急。率先下水的阿康忽然大声呼叫,水太凉站不住脚,幸好岸上有同村的大人在,在大人们的帮忙之下,阿康才上了岸。躺在水渠发烫的岸上,吓得脸色变白的阿康逐渐回归红润,我们才继续向下里村进军。 我已不记得这天的晚饭是在哪里解决的,我只记得电影还没散场,我们就返程了。返程时有争端,有伙伴建议走大路,先走到镇上再往回走。也有人建议原路返回路程会短一些。或许是因为下午来时阿康受到的惊吓,大家都想早点回家,我们最后统一原路返回。开始一切都很顺利,但在爬长垅岗的松树林时,阿光的手电筒的电珠突然就灭了,巨大的黑突然就压在我们几个人身上,原本说说笑笑的几个人,刹那间都害怕起来。我只有抱紧阿光,我也感觉到阿光的身体在发抖。阿光说不要怕,等一下眼睛适应了,我们就可以看到路了。阿亮也提醒大家,走夜路不要讲话,不要回头看,一个劲往前走。我们六个人,一人扶着一个人的肩膀慢慢往前走。我闭上眼睛似乎听到了大家的心跳。寂静的黑,跟着我们慢慢移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康说村头的茶山到了。我睁开双眼,村里忽隐忽现的灯火就在眼前闪烁。我们欢呼着拼命地往村子里跑,进了村我们才在路灯下分手各自回家。我想不管过了多少年,六人结伴深夜穿过乱坟岗的经历一定在我们的内心深处留存。现在这片松树林也都成了工业区的一角,我们想再走一次也不可能了。但我们用脚步丈量山村的夏夜,一定存在我们的心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