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邓仲
流年如罔替、岁月似飞花。当墙上的扯历,出现了新的一页:壬寅年腊月二十。我知道,新年,它正踏着轻盈的脚步,向人们亲近地走来。
春寒料峭时节,户外细雨霏霏、屋内暖意融融,暗裹着似远还近的梅香阵阵,透窗袭来,令正在收拾房间的我,不禁闲生惬意几许。
堂姐银芝前两天,给我打电话,说今年的正月初三,邀请我们一家人,回乡下老家玩一整天,如果玩得开心尽兴的话,可以一直待至正月十五,赏了“闹花灯”后,再回城关。
大我十个月的银芝姐,虽然个子有点矮小、皮肤略偏油黑,但从不涂护肤品的她,脸蛋倒是长得周正俊俏,而且为人特别朴实勤快。她说最喜欢听我叫她姐姐,因为那是一种温暖的声音。
还记得小时候,奶奶带我在乡下小住时,我每天都和银芝姐在一起写作业,学做农活,一起看小人书,偶尔一起看“露天电影”,我们形影不离,关系特别好。可是,有一天,我俩却吵架了。我想在雨天,到河里去采菱角。可她说大人不在家,再加上下雨天,河塘附近的路全是滑不溜的软泥土路,去采菱角太危险了。等天气晴了,再陪我去。我恳求了好几分钟,银芝姐也无动于衷。于是我特别生气地说道:“哼,我再也不叫你姐姐了,你把小人书还给我,我以后直接叫你‘黑丫头’!”
不承想,我那个有个性的银芝姐,听到我叫她的外号,居然不让着我,反而与我对着干:“我是‘黑丫头’怎么啦? 那你还是‘缺牙齿’哩,再怎么说,我比你大十个月,就算只大一天,我也是你姐,你不信的话,你自己去问奶奶!”
当时,生气的我,像一条气鼓鼓的小鱼似得,噘着嘴转身就冲出屋外,隐隐约约听到奶奶在叫喊着我的名字,好像说外面下雨,别往外跑。
我一个人淋着雨,耷拉着脸,走在滑滑溜溜的田埂小路上,好不容易,来到了菱角池塘。由于没有携带挖菱角的小铁铲,也没有大人在旁指导,加上细细的雨丝毫没有停歇之意,我顿觉有一种冷飕飕的“落寞之感。我只能对着满塘撒欢露脸的菱角干瞪眼,一个人发呆了一小会,正想着要不要原谅银芝姐跟她和好时,不料我回步转身,被脚下的小石子咯了一下右脚鞋底,我来不及站稳,只听到扑通一声,整条右腿一下子跌倒在湿漉漉的黑稀烂泥中。手上、衣服上、裤腿上一股脑儿全是黑泥,那个瞬间的窘与糗,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当我懊恼地低着头,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忽然听见堂哥与银芝姐,拿着铁锹、木铲、小脚盆、背着黑布包,夹着大白网袋子,朝我微笑着大声喊道:“老二,别怕,我们来救你啦!”
见到我满脸狼狈的模样,银芝姐倒也不着急先取笑我,她细心地从黑布包中取出塑料水壶和毛巾,帮我擦脸擦手,然后将脏兮兮的毛巾递给堂哥,让他在河塘里清洗干净后,再来帮我擦拭衣服与裤腿上的黑泥污渍。待收拾完后,看到我露出快乐而又不好意思的笑容,银芝姐从口袋里掏出麻花让我吃。她又从黑布包中,取出小马扎(一种可收可拢的小矮板凳)放在靠树的田埂边,让我稳稳当当坐在小马扎上,看她和东城哥帮我釆菱角。
只见河塘内,碧绿的叶片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形圈,覆盖在池塘中,身穿“塑胶连体衣”的堂哥,以手为浆划开眼前的菱叶,迅即“开辟”出一道飘着浮萍与蔓滕的水径,然后顺藤摸瓜般,一下子发现叶子下方藏着成串成串的菱角,便一把揪住,掐茎、摘取,待手上装不下时,银芝姐赶紧将小木脚盆递过去,用来装放刚刚采摘下来的胜利果实。不一会儿,小木脚盆里面的菱角堆得跟小山丘一样,又高又鼓。眼瞅着银芝姐的力气好像快托不住小脚盆的载重,于是我赶紧收起小马扎,取出银芝姐准备好的白色大网兜,加入采菱角三人小组,三人一起分工配合劳动。
不到半小时光景,采摘的菱角便满满通通装满了一个木脚盆和两个白色网兜。堂哥拿着一个最大的菱角,在河水中重新洗了一下,大力掰开成二瓣,然后一半给我,一半给银芝姐,当我俩迫不及待吃下洁白如玉的菱角果肉时,那口感简直是又清香又脆甜。当我和银芝姐相视一笑时,约半小时之前,彼此生气的小插曲已经随风而散,淹没在情意绵绵的雨丝中。
一个个翘角弯曲、饱满水嫩的粉绿菱角,经过雨水的洗礼,夹杂在每一个菱角中部的那抹微红,便一一凸现出来。当它们连成一片时,愣是像极了绿中带红的元宝一样,不仅闪耀着晶莹剔透的光芒,而且煞是好看。似乎兴高采烈般,唱着欢快的雨中即景的歌谣。
“林外鸣鸠春雨歇,屋头初日杏花繁。”如此浪漫温情的画面,虽然已停留在了过去。但当华灯初上,我倚窗伏案时,在雨天的随思遐想中,偶尔看到窗外行走的人群,撑起快乐的雨伞。我领略到,灵动的雨滴沁润了纯粹的心灵,洁净的空气酝酿了清新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