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作明
小时候见过的老房子,一间挨着一间,偶有断开的,但整体相连,青一色的茅草屋,再后来又青一色的青砖红瓦屋。
门前一条小河,水浅能看见水底的石头、砖块,只有汛期时河床才会变宽,河水很清,能听见水流动的哗哗声,常有不安分的鱼儿跃出水面,溅起的水花转瞬即逝,一切又恢复平静。
我放的牛很温顺,它一边啃草一边将庞大的身子往前慢慢移动,我叉开腿骑在牛背上,手里拿着语文课本,心不在焉地读着,一会儿看眼前河水流动的样子,尤其是那些旋转着的大大小小的漩涡,一会又将目光投向河边的垂柳上,树杈上有醒目的鸟巢,枝条上歇满知了,它们一个劲的叫唤,惹得几只黄雀不要命似的俯冲,弄得柳枝儿乱颤。
有时实在觉得无聊了,便将牛赶下河,让牛驮着游到对岸去吃草。河对岸的坡上有一片菜地,正是瓜果多的季节,小香瓜、马黄瓜遍地都是,随手一摘,也不洗,在身上胡乱擦几下,张口就咬,好吃极了,小时候的瓜真甜。
逢年过节,哪家屋子里飘出卤香味,大家都一清二楚。平时我们这群孩子到处乱蹿,对每一家的房屋地型,门前屋后几棵树,家里几口人,几代同堂,谁家有儿子没有女儿,谁家有女儿没有儿子,谁家儿女双全,甚至谁家养了牛和猫狗之类的,对于这些我都了如指掌。
记忆中父亲是不轻易进厨房的,每天早晚开饭时父亲就坐在靠近神龛的上方,杯筷早已摆好只等上菜,不苟言笑的父亲倒上小作坊酿的散酒端端正正的坐着,俨然一副家长的做派,无容置疑父亲那是绝对的权威,他的饭都由我们去厨房添,酒尽兴时父亲便会吟几句唐诗宋词,都是劝学之类的名言名句。
厨房里的一切都是母亲在打理,不光是烧火做饭,就连砌灶台这样的活似乎与父亲无关,好像天经地义都是母亲的职责范围,邻居家的灶台需要重砌也来请母亲去帮忙,母亲砌的灶台好用,烟囱排烟的效果很好,我亲眼看到过母亲砌灶台时的场景,有时还帮母亲搭把手,一口土灶砌好需要小半天时间,母亲将土灶上部边沿抹上厚厚的稀泥,然后端起一口大铁锅放在上面,土灶侧面和最里面有两个圆溜溜的洞口,母亲顺手拿两个陶罐盖上,灶口前端顶上置一口烧开水的小铝锅,这样恰到好处的设计,虽算不上什么大手笔,但也足显超常的智慧。
灶膛里火势熊熊,母亲用锅铲在铁锅内翻炒,诱人的香味飘满整个厨房,水蒸气从铁锅旁的陶罐和铝锅内直往外冒,在屋顶凝结成密密小水珠开始往下滴。拿两块糍粑靠在灶膛前壁的青砖上,一刻功夫糍粑就鼓起来了,两面变成焦黄色,一口咬下去糯香满口。
正月十五每家每户做糯米团子,不是每个人做的糯米团子都好吃。团子好吃不好吃,主要看包在里面的馅,我们老家把馅称作“包饭”,包饭的主要成分是米粉,将适量米粉倒进铁锅翻炒,炒至七成熟后加腊肉丁、卤海带、卤干子等,这样馅的团子一定好吃。小时候我尤其喜欢吃烧团子,将团子埋在火堆里,不一会团子就烧好了,用火钳夹出来,看上去焦黄焦黄的,拍拍表面的草灰,吃进嘴里脆香脆香的,现在回想起来依然垂涎欲滴。
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饲养许多鸡鸭,鸡多鸭少,清早母亲打开鸡笼,关了一夜的鸡鸭瞬间飞出鸡笼,鸭子们一刻也不停留地奔向门前的池塘,它们天生有自然生存的能力,不需要人工喂食,在大自然中享受水的滋润,还有鱼虾、田螺的美味。
养鸡就没那么简单了,屋前屋后的草丛中虫子有限,要想让母鸡多生蛋,得拿些乱谷子乱芝麻的喂一喂。公鸡吃饱喝足后没事干,就去招惹母鸡,公鸡与公鸡之间永远都不会和平相处,它们一直处于亢奋的敌对状态,我喜欢看公鸡打架斗殴,无论是黄毛公鸡还是黑毛公鸡,它们互殴时谁也不示弱,都想将对方置于死地,一旦某只公鸡败下阵来,很快会夹着尾巴灰溜溜的逃走,而另一只打了胜仗的公鸡则会扇动翅膀,昂首挺胸地高声长鸣。
除喜欢看公鸡打架外,我还喜欢看小牛犊啮草的样子,它不像它的父母那样循规蹈矩,而是蹦蹦跳跳到处乱踩,专拣鲜嫩的草吃。成年的水牛吃草都是很认真的,而且是有条不紊的向前推进,每走一步都很慎重,且小心翼翼,生怕漏掉了一株好草似的,凡是成年牛啃过的地方都光秃秃一片。
其实半岁左右的小牛是我们儿童最好的玩伴,趁小牛啮草的时候,我一个箭步飞身跨上小牛的脊背,小牛受到惊吓撒腿狂奔,不一会便将我甩出去老远,幸好都是草地,摔下来也不怎么感觉疼痛,拍一拍揉一揉,又继续去追赶小牛。
如果有几个小伙伴一起就更好玩了,抱的抱小牛的颈子,扯的扯小牛的尾巴,有的甚至跪在地上抱着小牛的一条腿,小牛一脸的无奈,眼睛里流露出惊恐万状的神色,它使尽全身的力气想摆脱我们,最终也未能成功,直到我们精疲力尽才松开小牛,望着渐渐跑远的小牛,我们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在地上打滚翻起跟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