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琴
春天里常常能吃到金针菜,可它们一般在夏秋季三季收获和采摘。春天里吃的金针杂炒一般是缩水后的干菜,买回来要用温水泡一泡发一发,而后下锅炒熟。
金针菜,又叫黄花菜。我对它不陌生,五六岁时,我的祖母总是喜欢在放羊的山坡上种满金针菜,花开时候,金黄灿烂一片。祖母就不慌不忙地拿个布口袋,慢条斯理地采摘,一直摘到太阳落下山。隔天,她就会把摘下来的金针菜铺在地上,晒成干条,再收放起来。祖母有几只坛子,里面存着各色干菜,干豇豆干茄子干萝卜干莴苣等等。她最宝贝金针菜,装金针菜的坛子最小巧最好看,她把它们塞进老式雕花床的床底下。
如果是祖母操办过节,那准有一道金针杂炒。金针菜挺好吃的,我不排斥。后来,看贾玲主演的电影《你好,李焕英!》,听电影插曲《萱草花》,才知萱草花就是金针菜的别名。萱草指母亲高堂,逢年过节炒金针菜,是不是也在向母亲表达一种爱意呢? 我想起一句俗语“等到黄花菜都凉了”,金针菜一上桌,便是整个宴会的高潮,吃完黄花菜便无别的菜肴可替,整个宴席也即将结束。金针菜能压过那些大鱼大肉而得到最顶端的待遇,如此受重视,不能不说特殊。母亲菜,那确实要特别对待的。
去年,我回老家过节,没有看到金针菜在采买之列。我问父亲,怎么不买一点金针? 父亲是这样回答的:金针菜不能单炒,要拿其他菜作配,还不如简单一盘青菜来得方便,再说干菜又有什么营养? 他这样说着,神态是寂寥的。我明白,那是因为母亲去世了,金针杂炒是需要两个人搭手的,一个洗一个切,干活不累。母亲不在,父亲也没什么心思做,于是我也默默无言。我说还是炒一盘吧,我去买,父亲说还是歇着吧。猛然想起,母亲活着的日子,那盘金针杂炒多么馋人! 黄的金针,黑的木耳,翠的莴笋,白的蘑菇,红的萝卜,酱色的肉! 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但那天餐桌上还是出现了一盘金针菜,弟弟炒的。我和弟媳又拿金针菜炒鸡块,焖鸡蛋,包饺子。团聚的日子里,我们尽情以金针菜来纪念母亲。金针菜是花,我们吃的是它的花苞。萱草细长似针,外表柔弱,以萱草寓指母亲,很是形象。这世上大多的母亲,瘦弱而疲惫一生,耗尽心力灰暗逝去,萱草的一生可不就是一个女人的一生?
忽又想起儿时,祖母一边采摘金针,一边对我忆她的童年。老祖母有疼爱她的父母。印象中,我的母亲很回避去种金针采金针,祖母怎么喊也不去。和祖母相比,母亲缺失一个温暖的童年,在她还不会走路时,就永远地失去了母亲。那么,这种被称为萱草的金针菜,会不会让她想起自己的生母呢? 是的,她吃金针菜的时候,眼里总藏了一点忧伤,那是一个终生没有得到过母爱的女人才能流露出的苦涩忧伤。我想起金针菜还有一个别名——忘忧菜,心里更加疼惜母亲,为她难过。
如今,一百岁的老祖母还健在,过节还是要买点金针菜的。我要悄悄留一碗,那是给妈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