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常建东
俗话说:“十里一个乡俗,五里一个地方”。我们老家甘肃通渭县,二月二流行炒豌豆、串豌豆,至于理发,理不理都行,无所谓,但豌豆必须要炒。
二月二的豌豆以大豆为主,就是你们说的蚕豆,当然,也有小豌豆,如回回豆、建设豆、扁豆,我们叫豆儿,再就是一种用白面制作的面豆豆,由于体型较小,甘肃方言叫“扩扩儿”。这些是穷人家的事。
二月二前一天,母亲和大家一样,开始泡豌豆,把豌豆泡在清水里,泡得软软的,准备好针线。第二天,母亲早早起床生火炒豌豆,睡梦中的我,听见铁锅中哗哗翻炒的豌豆,噼噼啪啪的,那种久违的香味,扑鼻而来,我掀开暖烘烘的被窝,一咕噜翻身起床,看着母亲站在灶台前熟练地挥舞着锅铲,豌豆在噼噼啪啪的声音中,渐渐出现黑色的斑斑点点,味道越来越浓,氤氲着小屋,也氤氲着全家人欢天喜地的心。
豌豆终于出锅了,盛在笸箩里面,由于泡得太软,水分太多,即便熟透了,依然在丝丝地叫,啪啪地响,像极了父亲点燃的旱烟锅,烟叶在燃烧中疯狂地呐喊,仿佛在说,天生我材必有用。他们个个以能在二月二为孩子们开心而欢欣鼓舞。我迫不及待地拿起针线,把豌豆一颗一颗从中间串起来,当针线穿过豌豆的那一刻,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孩子,举世无双,那些单薄的衣衫、粗糙的口粮、四面八方的指指点点,全都不属于我。
然而,幸福总是短暂的,我还没有享受够穿针引线的美好时光,豌豆就已经串完了,系住线头,把热乎乎的小小的豌豆串勉强套在脖子上,低头看,廉价的豌豆大小不一,扭扭捏捏的,和邻居家旺生在脖子上缠了3圈的比起来,简直可怜的不像样。母亲大概也觉察到了,急忙安慰地说:“我给你炒点扩扩儿吧!”
于是,母亲又炒了扩扩儿,给我穿了长长的2串。我把他们小心翼翼地装进纸盒里面,盘得整整齐齐的,收藏了起来,又一次次地拿出来晾晒,一次次地强忍着口水再次收藏起来,直到豌豆的皮被全部磨烂,扩扩儿的棱角全部磨平,我始终没舍得吃一颗半颗,母亲因此夸我乖巧懂事,说:“我的东娃最像话了。”得到母亲的夸赞后,我更加肆无忌惮地懂事起来,清明节那天,旺生的豌豆早早就吃完了,他母亲不得不再次上街,给他称豌豆、炒豌豆、串豌豆。而我,兴高采烈的拿出那串秃噜皮的豌豆串和阳光暴晒后变质的扩扩儿,咀嚼。那光景,如今想起来,真真正正是五味杂陈。
如今,我已不再是迫不及待串豌豆的少年,母亲也不再是草辫换豌豆的母亲,但她依然要炒豌豆。有一次,我问她:“妈,你知道二月二为什么要炒豌豆吗?”她说:“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年年炒?”“你爱吃么。”
一句你爱吃,母亲便坚持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