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以龙
妻子走了,她是忍着病痛的折磨,带着许多的不舍、遗憾与爱离我而去的。临别前,她没有留下只语片言,唯一留下的是廊道上她亲手栽种的那一钵茉莉花,让我睹物思人,沉浸在无尽的哀痛之中……
那年,妻子从菜场买菜回来,右手上拿着一根拇指粗的树苗,树皮有点青色,枝丫有几片绿叶。我把半袋泥土倒在廊道上,搬来花钵和妻子一起挖土、种花,耗费1小时,总算把花树栽种得像盆景一样漂亮。我忍不住打趣妻子,说她比伺候儿子孙子还要有耐心,她娇嗔一笑:“这就是我的子孙。”
此后,妻子乐此不疲地坚持天天浇水、除草、整枝、松土,茉莉花终于开始孕育花苞。含苞期间,那迷人的清香,引来无数人驻足观赏。
那天早上,妻子打开窗子,一股茉莉花的香气扑鼻而来,她高兴地对我说:“你不是喜欢写写画画吗? 你就写写茉莉花吧。”当晚,我信心满满地铺开稿子,欣然写道:“茉莉花不仅芳香扑鼻,而且又好栽好活……茉莉花虽然没有牡丹的富丽、杜鹃的鲜艳、兰花的金贵,但她的洁白无瑕、清新淡雅为我们的廊道平添了几分君子之风。”
可惜,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去年,正值茉莉花盛开的季节,妻子因肝功能衰竭永远地走了。谁也没有想到,廊道上的那一朵朵素净洁白的茉莉花,却成了我的寄托哀思之花。
妻子入土为安后,我孤零零地站在她的坟头。回首我们一起走过的37个年轮,虽然在前行的路上有坎坷、有风雨,但我们仍然期待在相互信任,彼此包容下一起修完人生的路。在我们共同生活的13320多个日日夜夜中,我们恩爱如初,她劝我改改自己的脾气,我劝她过个日子不要与别人攀比,她又劝我不要把钱看得太重,我们彼此都期望平平安安过好这一辈子。谁知,我们就这样阴阳两隔,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那么让我难以接受。
忽然有一天,我发现一群蝴蝶围着花钵飞来舞去。一阵风吹来,仅有一只白色的蝴蝶老停留在树枝上,一动不动。风停之后,我见那只白蝴蝶在绿叶上嗅了嗅,开始起飞盘旋,转了一圈,白蝴蝶似乎有一种依依不舍,竟大胆地歇在我的肩膀上,我一转身,白蝴蝶扑腾一下,居然从门缝飞进了家门。接下来,我又发现白蝴蝶先飞进房屋,接着飞回客厅,停留在电视机上,然后又飞到厨房,扑闪几下后,直飞门外,我目送它飞往小区的林丛……
当晚,我把白天发生的怪事告诉女儿:“你妈今天化成蝴蝶回来了。”女儿吃惊地望着我,顿时泪眼婆娑。于是,我与女儿商量说:“我们干脆将那钵茉莉花移栽到她的坟头上去,免得她惦记。”女儿仍然沉默无语。
时隔不久,我又梦见妻子头插茉莉花,正手拿铲子在给茉莉花树松土,她那小巧的身躯、耐看的脸庞,亦真亦幻。惊醒之后,我披衣下床来到廊道上,凝视着那钵茉莉花久久发呆。一阵夜风袭来,我是多么渴望再次回到梦里看清她的笑容。此情此景,多像苏轼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清明将至,我携女儿和孙子,带上妻子的那棵茉莉花来到她的坟头。解开树兜捆绑的草绳后,我也学着她当年栽种时的一招一式,用手一捧一捧将泥土填满树坑,又用力摁紧树干周围的泥土。这时,孙子也提来半桶清水,女儿一边浇水,一边流泪说:“妈,您在天堂再也不会受病痛的折磨药物的伤害了,请您保佑我们一家平平安安吧!”
临别时,我忍不住哽咽,等茉莉花开的时候,我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