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泽雄
一
那年,大姑还待字闺中
牵着我的小手,去屋外迎她心上人
这个场景,似在昨天。人这一生
梦见了什么,已不重要。现在
大姑父数度中风,身体
进入风烛残年,他的一生快要用完
每次听见鞭炮声,我心里
就一阵发紧。大姑身体还算硬朗
去年五月去看他们,大姑像在说别人
说他们的墓冢,在老屋修好了
找同族兄弟帮的忙,材料人工花了
一万五,墓碑上的字
也找人刻好,只是空了几处
待百年后再补上……一年的时光
短暂又漫长,我在微信上有意无意的
与旅居他乡的表弟邂逅
知道他们还好好的。老屋的墓
一直空着
像在等他们
把人世间的日子过完
二
该我轮班陪大姑了
大姑说,你一个顶俩
表弟海兵海波,刚被她折腾起来
说他们睡着了,她走路了
都不知道,别人会说坏话的
大姑说喝水,我给她倒水,冷热兑凉
大姑说背疼要捶一下
我给她捶背,三分钟后说好了
大姑睡着,开始梦话连篇
我竖着耳朵也没听清
大姑醒来说要小解,我便盆伺候
大姑说把夹被子盖上,我给她盖好
大姑说你冷不冷,我说不冷
大姑说,你来靠我睡
你就不冷了
最后的一点体温,她还要给我
三
世界上又一个最爱我的人
没有了。大姑
我们在同一朵积雨云里
汲水、打伞
在同一棵树上抽枝展叶
又在这棵树下乘凉。在同一口锅里会勺
又用同一只碗盛饭
在同一个屋檐下长大
使用同一个姓氏,在世上行走
你的臂弯,接纳过我幼小的身躯。而我
只给了你一个漫不经心又
不由分说的背影。如果你是一条大河
我想做河里的泥沙
终日淤积在你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