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曹华文

  母亲出身贫苦，八姊妹中排行第四。幼年的她没有得到多少父母的疼爱呵护，从没有灶台高起，就开始搭着小板凳做全家人的饭菜了。在艰苦年代，吃顿饱饭都是奢望，她虽然一心向学，却直到9岁才走进小学的大门。她如饥似渴地学习，各科成绩优异，每天放学后先帮着做完家务，夜深人静时再跑到路灯下借光做作业；假期里从供销社里领回芦苇等原材料，剖苇、捶平、削篾、编席，夜以继日做着芦席（当时的一种建材），补贴家用。一张芦席一角钱，一个白天加大半夜可以编到二十张以上，奋战一个月能挣五六十元，抵当年的工人两个多月工资。为了不因为学费失学，十三四岁的她在寒暑假里日复一日地捶打芦苇、编织芦席，一天下来右臂酸麻得抬不起来，直到现在她的右边肩胛骨都要比左边突出很多，如刀峰般耸立着。

  可是随着全家下放农村，她只读完初一就在外婆恳求下离开了校园。失去求学的机会，成为她心中永远的痛。直到务农半年后，她得到大队的通知要去村小教书，才再一次振作进来。

  只读了一年初中，能教好四年级的数学、二年级的语文和多个年级的音乐课吗？　面对质疑，19岁的她没有丝毫退缩。晚上备课、白天上课，对学生们悉心教导，不留知识空白点。几个大队干部的孩子不服管，她当着全班的面严肃批评，又把他们留下来做思想工作，直到他们心服口服。没学过音乐，她就自学简谱，教会了学生们很多流行的歌。

  后来，她被招工回到公安县藕池镇进了棉织厂，又经人介绍，与在畜牧机械厂工作的父亲结合，于1978年和1979年接连生下了姐姐和我。工资微薄却要养育两个孩子，经济压力很大。可无论多苦多难，她始终坚定信心，一定要培养两个女儿好好读书，实现自己未完成的梦想。

  1988年，父亲工作调动，我们全家搬到了石首，母亲也调入了父亲所在工厂的后勤科。可没过几年，工厂的效益下滑，而姐姐和我先后升入了高中。母亲再一次放弃了安逸，于1993年提前内退干起了服装零售。没有本钱，她就拿房子去抵押贷款，贷款困难就去借高利贷，干零售遭遇恶性竞争就背井离乡去郑州干批发。重压之下，她时常失眠、胃病发作，却从不放弃。幺舅曾问母亲：“二姐，你干得这么辛苦，是赚了大钱吧？”母亲指着我们姐俩笑答：“是啊，这不就是我的两个定期存折吗？”

  在她的言传身教之下，姐姐和我一直成绩优秀，于1994年、1995年先后考入华中师范大学英语系和新闻系，毕业后当上了教师和记者，很快成为单位的业务骨干，结婚成家。2003年起，母亲和父亲才结束生意回到荆州，一直随着姐姐和我生活，照顾着我们和孙辈，当好我们的坚强后盾。现在姐姐是省重点高中的高级教师，多次被评为“优秀教师”，我也是副高职称。看到孙子孙女们学习努力、成绩优秀，母亲一次次给他们发“奖学金”，鼓励他们要“读硕读博”，一代更比一代强。

  感受母亲平凡却伟大的一生，我忍不住泪流满面。她直面困难绝不退缩逃避，她一生好强从未放弃自己的梦想。在潜移默化中，姐姐和我都成为了和她一样勤奋努力的人，孙辈也在健康成长。

  我想，到真正离开的那天，母亲应该不会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