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日报
2024年05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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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A015版:文学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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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念那位阿姨

  □ 杨朝贵

  在中考恢复后的第一年,我以为自己已“名落孙山”,便早早地回到队里参加劳动,挣起工分。一天下午,我正在棉花田里挑水打药,队里会计珍华哥走到我面前,说他已将我和朝武的高中录取通知书交给了母亲,我对此产生怀疑。珍华哥解释道,他并无欺骗我的意思,鼓励我回去看看再说。我道谢后,立刻跑回家去。看到母亲手中的录取通知书,我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我既激动又意外,激动的是全队十几个参加中考的伙伴中,只有我和朝武收到了高中录取通知书。意外的是,我原本没抱希望,竟然考取了。

  开始几天,我们听到左邻右舍的大伯大婶们对“二队中的十几个孩子无一成功录取,我们队中的两个孩子表现还不错,并为我们队伍争了些许荣誉”的赞美,心中也充满了喜悦。我们的家人也为此感到自豪。然而,仅仅数天后,当我们听到上学需要支付20元的报名费时,我母亲和我都紧张起来。对我们来说,20元的价值如同天文数字。前几年,大哥和二哥的婚礼已经欠下了许多队里人的债务,而父亲则长期在外工作,无法及时为家中提供帮助。因此,家中的一些复杂问题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母亲一个人的肩上。

  即将临近开学,母亲尽其所能地借遍了全体队伍,仅仅筹集到了大约15元,还有5元的资金缺口。对于缺乏这5元的困境,我们感到十分焦急。无奈之下,为了满足20元的学费需要,母亲只能哀叹一声,表示:“哎,实在不行,明早你就抓两只母鸡到尺八镇上去卖掉吧,看看能不能赚到四五块钱!”当我得知母亲要卖掉家里仅剩的几只母鸡时,我不禁质疑:“妈,这怎么行? 鸡卖掉了,家里以后的生活怎么办? 如果实在凑不够钱,我就不上学了!”听到我说不去上学了,母亲连忙安慰我说:“孩子,你明天安心地去卖鸡,继续上学,家里以后的事我会设法解决的!”听了母亲的这番话,我只好保持沉默,我不希望母亲伤心,更不忍心让她生气。

  我明白,在当时的环境下,鸡的存在对于家庭的意义何等重要,尤其是母鸡。家中的母亲极为珍视每日所产的鸡蛋,除却在特殊场合,如家中来客或左邻右舍有人生病时,才会拿出少部分鸡蛋作为礼物以表达邻里间的情谊之外,家中的鸡蛋基本上都会被妥善存储,以备未来换取油盐等生活必需品。记得,那时鸡蛋也就四五分钱一个,往往凑足到十至十几个鸡蛋,母亲就会让我或她本人亲自拿到大队小卖部去换盐或照明的煤油和洗衣用的肥皂,一旦家里的母鸡没了,家里剩下来的大半年的日子,是可想而知的。

  我明白少了两只母鸡后日子有多艰难,但按照母亲的吩咐,第二天清早,我提着母亲刚从鸡笼提来的两只黑黄相间的母鸡,牢牢记住母亲那句“毛鸡随肉价,八角一斤”。我带着它们走向距离家十多里外的尺八镇,一路疾走,终于在早晨七八点钟抵达镇上。我四处询问,最终在桥下小河边的市场里找到了它们。实质上,所谓的“市场”只是一个长约三四十米的摊位,其中的蔬菜和水产品都装载在竹编篮中。最大规模的摊位也不过是一个用塑料袋装着几条大小不一的鲫鱼和鲤鱼的鱼摊。市场中的人并不多,几个提着竹篮子的大婶大妈稀疏地行走在菜摊之间,他们在每个摊位前花费几分钟时间讨价还价以购买蔬菜。我将装有两只黑黄色母鸡的竹篮放在了卖鱼大叔的摊位旁边,低头微笑着将其放下。卖鱼大叔看到我是一个尚未成年的小孩,带着两只母鸡前来出售,对我微笑着问道:“是你的父母让你来卖鸡的吗?”我点点头,脸颊顿时变得红彤彤的。“家里经济拮据,无法支付我的学费了吗?”卖鱼大叔看到我脸红,便再次问我。我只得如实相告:“今年我考上了高中,还差五块钱的学费,是我母亲让我来卖鸡的。”卖鱼大叔见我再次回答,便不再追问我。

  “唉,倘若不是面临毫无选择的境地,你的母亲绝不会要求你牺牲正在孵蛋的母鸡来进行交易的!”他在发表这一观点时,我并未发表任何评论。我只是紧紧地凝望着那些零散经过买菜的大伯大婶们,我衷心期盼他们能够停留下来,将我手中竹篮中的那两只母鸡尽数收购。

  此刻正值七八月份高温时期,太阳在早晨七八点已经相当炎热,我站在户外,没有任何遮挡,头上的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随着菜市场人流量逐渐增大,我目光四处飘荡,感到有些焦虑和失望。此时,一位看起来约三四十岁的中年阿姨向我走来,她的目光落在我篮子里的母鸡上,然后微笑着问:“这只鸡怎么卖?”看到有人来买鸡,作为第一次做生意的我,脸上的红色从耳根延伸到双颊。我紧张地说:“阿姨,八角一斤。”阿姨听到这个价格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说:“能帮我把这两只鸡都称一下吗? 你应该是为了急需用钱才会卖这只正在下蛋的母鸡吧! 家里是不是有什么紧急情况?”阿姨的话让我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我回答:“阿姨,我前几天收到了高中录取通知书,但还差五块钱的报名费。”我边说边请旁边卖鱼的叔叔帮我把鸡称了一下,卖鱼的叔叔微笑着说:“这鸡六斤,秤杆有点平。”听到叔叔的话,我在心里默算了一下,六八、四块八,秤杆平一点,于是我对买鸡的阿姨说:“六八四块八,秤杆稍微平了一点,阿姨,您就给我四块七吧?”

  “就给你四块七,那你差三角钱怎么报名上学呀? 我就给你五块吧,免得你妈再去找人借三角钱。”说完买鸡的阿姨给我递过来一张崭新的五元纸币。我连忙推开,我说:“阿姨,这不行,你能买我的鸡我就很感激您了,我怎么能多收你钱呢?”买鸡的阿姨见我不肯收她的五元钞票,便将钱丢进了我的篮子,并对我笑笑说“那三角钱就当是我送给你读书学费吧,你以后好好读书就行了!”说完拿着两只母鸡,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转身走了。看着很快走开的买鸡阿姨,一时间我不知如何是好,想把多出的三角钱还给阿姨,我身上却分文无有! 望着慢慢走远的买鸡阿姨,我不由得从心底里对她说声谢谢! 收起卖鸡的篮子,紧攥着那张崭新的五元纸币,我快速地向家中走去。

  回到家里,我把买鸡阿姨多给我三角钱的事给母亲说了,母亲沉默了一会,对我说:“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你要好好记住那个买阿姨的恩情!”我点头答应母亲。几天后,正是有了这买鸡阿姨的五元钞票,我才顺利地去公社报名上学了。

  三角钱、现在想来,已经不值一提,但在那个油条、五分钱一根、稀饭二分钱一碗,米九分钱一斤的年代;三角钱也是好多家庭一天甚至是几天的生活费呢! 而一位和我素不相识、毫不相干的阿姨,能这么慷慨地多给我三角钱,让我顺利地报名上学,那种铭刻在我心中的感激,我至今一直无法忘记!

  随后来的很多年里,我也常去小镇上走走,驻足在小镇桥下河边的小集市,于匆匆的行人中寻觅那位购鸡的阿姨的身影,但自从那次我在尺八镇出售鸡之后,我就再未遇见那位买鸡的阿姨。倘若那位购鸡的阿姨身体状况依然良好,如今也应是位古稀之年的老人了。我真诚地希望,在那位购鸡的阿姨的余生之中,还能有机会与她再次相见,向她再次表达我真挚的感激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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