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钱玉晓
老家的小院翻新了,白墙红瓦,西墙边一丛翠竹,颇有些闲适惬意。我的目光却落在那台锈迹斑斑的压水机上。此时的它满面疲惫,耷拉着头缩在角落,着实与簇新的小院格格不入。“怎么就不拆了呢? 老成这样,还指望它出水?”我嘟囔着,试着倒上一瓢水,手握压杆上下不停加压,清冽的井水居然源源流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带我回到童年,那时力气小,只得把整个身子趴在杆上才能压出水。这台压水机,滋润了我们家几十个春秋,一直流淌到今天。回忆起那些年的时光,我忽然觉得这台老旧的压水机有几分顺眼。
晌午过后,我在村里散步,惊喜地发现那棵老米槐还伫立在那里。它半边的树干已经掏空,斜斜靠向身边的老石磨。正值初夏,米槐花开,金黄色的小花一簇挨着一簇。寒来暑往,米槐与石磨,俯仰生姿,已相伴几十载。嗅着空气中氤氲的花香,我想起几年前的一件旧事。那时村里要在这建休闲广场,这树与磨占了大半的地方,砍树移磨一时间成了上上策。幸好,因为藏着太多人的回忆,这树得以保存。从前这儿最是热闹,从晨光熹微至暮色低垂,磨盘总是不停转动,碾出浓浓米香。夏日,众人采下槐米炒制成茶,消暑袪火。而今,这里安静得能听到落花的声音,我驻足良久,安享这一刻的静谧。磨在转,人在转,我们与过往渐行渐远,所幸它们还在,昨日温馨便有触碰的途径。
几日相伴,满心不舍,还是到了返程的时候,我选择了那列绿皮小火车。鸣笛声悠扬地回荡在站台,火车“咯噔咯噔”开始启动。上了车,我靠窗而坐,望着远处黛青色的山体,沐浴着暖融融的日光,追逐着绝美的日落。这列绿皮火车慢悠悠穿行在乡野间,驶过古村落,载着山里人沉甸甸的希望,盈满旅客欢快笑声。日复一日间,讲述着时间的故事,而我,乘坐它走过七年读书路,而今又从故乡奔向远方,在故事里留下自己的身影。时有高铁飞驰而过,那一瞬,恍若时光逆行。列车进站,铁轨的震颤渐渐减弱,而我希望这趟列车永远没有终点。
我们终其一生,都在转瞬之间作别时光。唯有那些旧物,铭刻昔日温情,将喧嚣归于静谧,浮躁归于心安。那旧日的印记让我漫溯时空深处,聆听到温和而有力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