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良松
年轻时,我经历过一件事,特别郁闷,过去快四十年了,不说出来,如鲠在喉。
那年堂弟周青结婚,他让我去联系一台婚车。这是非同小可的事情,那时的监利农村自行车都没几辆,更别说汽车了。我当时想都没想,便硬着头皮应允了下来。
堂弟是上海海事大学的大学生,是我们村那些年唯一一个考上一本大学的人,是全族人敲锣打鼓一直送到分盐街的人,他的婚事备受关注。
经过多方打听,分盐镇南庙二队有户郑姓人家,他家购置了一辆转过几手的面包车,专门用于婚庆。我喜出望外,当天下午就和他讲好了价格,并约定了次日下午2点去龚场镇红旗村廖家台迎亲,也将男方接亲队伍步行至刘市街上车的细节沟通好了。为防有变,我再三邀请他去吃喜酒,他推说有事,并信誓旦旦地承诺,这是婚姻大事,不会儿戏,让我放心就是了。
这个司机叫啥名,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只记得他高高瘦瘦的,牙齿洁白整齐,一个偏分头,看上去有几分帅气,很诚实的那种,我总觉得这个人特别厉害,在一个村连黑白电视机都没有两台的年代里,居然开上了汽车。
第二天下午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向刘市方向行去,一路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热闹非凡。我提前去南庙村,让司机师傅将车开到约定的地点,等候上车。当我气喘吁吁地来到他家时,他父亲说他去另外一家迎亲了。计划是上午接一家,下午接一家,要我等一下。天呐,这种事怎么能等呢?我呆若木鸡,手足无措。那边的锣鼓声声依稀可闻,我这边的车却去了别的地方。那年月,没有手机,无法联系到司机,我只能向迎亲队伍的方向拼命地奔去。
可能是我狂奔的样子感动了老天爷,在我跑到南庙刘家台附近时,居然看到了一辆面包车,外观也是有点破旧,但那也是一辆车啊,我欣喜若狂,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正巧司机也在家里,我告诉了他我十万火急的处境后,师傅面露难色,他说:车子目前的状况是打不上火,也经常熄火,怕误了你家的大喜事哩。我急得快哭了。师傅看我泪眼婆娑,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他不再说什么,便从家里拿出一个大火把,开始了人工启动,我举着一个大火把,半蹲着,将火把凑近烟筒,几个来回后,车子终于咚咚咚地冒出了一连串的黑烟。
当车子开进龚场红旗村廖家台时,我们比原定的娶亲时间晚到了1个多小时,女方父亲大发雷霆,指责我们不守信,但在众人的劝说下,女方父亲最终不再言语了,我们便簇拥着将新娘子推上了婚车。
尽管路面坑坑洼洼,但那天车子半路上并没有熄火,我们也顺顺利利地接回了新娘子。
时至今日,这件事我没对任何人提及,堂弟也不知道车子为什么会迟到1个多小时,他没问,我也不敢说。但我头重脚轻地在南庙村的乡村小路上狂奔的样子,我大汗淋漓、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听见发动机轰鸣、看到烟筒上突突地冒出黑烟时情不自禁想哭的样子,像电影片段中的某个瞬间,它们是那样的清晰,那样的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