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秋杏
电影《无问西东》里,由黄土坯搭建的西南联大简易的校舍正滴滴答答漏着雨,身着灰色长袍的教授右手拿着粉笔在黑板上讲解着课程。滂沱的大雨连续不断地冲刷着铁皮棚,底下的学生们因嘈杂的雨声听不清讲课的声音而窃窃私语,教授奋力提高音量也无济于事,倏尔拂袖转身,在布满公式的黑板上寻得一个缝隙写下四个字:“静坐听雨”。落笔的瞬间,教授率先端坐于讲台上,学生们也逐渐停下讨论的声音,静默无言。
镜头往前推,大雨继续哗啦啦倾盆而下,雨点打在窗户上,形成一个个叹号,主人公打开窗子,外面大雨如注,而在白色巨帘下,水花飞溅中,有人无惧风雨喊着口号跑步,有人穿着蓑衣渔猎河边。镜头渐渐远去,只留我在黑暗中静静思索着,在炮火连天的时代为何还能拥有如此平和的心境。
直到多年前的一个夏夜,我因为亲人的逝去,被痛苦和内疚搅动得无法入睡,打算看一下电影转移注意力时,发现平板坏了,只得作罢。我兴味索然地望向窗外浓重的黑夜,就着昏黄的台灯,执笔开始练字。
铺开泛黄的纸张,润满墨汁的笔肚饱满地轻触纸面。松吸缓呼,气沉丹田,将所有的意识贯注于笔尖。在这极度的静中,回忆翻涌而来,我的内心像是在烈日中被炙火煎烤,快要被痛苦吞没。
我只专注于笔下的这一横,没有理会它们,也放下对心念的评判。山高万仞,只登一步,千字万帖,只练一笔。笔尖按下的瞬间笔意已至,在保持中锋行笔中,感受笔毫与纸张间产生最大的摩擦力。我在起行收中不断重复,窗外的蝉鸣声也由近及远,然后融入浓浓的夜色中,直至周遭了无声响,仿佛茫茫天地间只余我一人,心中萦绕的万千思绪竟也逐渐平静下来。
在那个夏夜,我忽然懂了,在飘摇凌乱的年代对着炮火作诗的多么难能可贵,如大雨滂沱下静坐听雨的文人风骨,如雨中渔猎河边的平静淡然,也正如黑夜中专注书写重获平静的自己。当人生的苦难席卷而来,安住于当下,好好守护自己的心念,因为心安即是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