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罗必鸿

  乡村的任何一天，总是在雄鸡的啼叫声中开始的。天还没亮，关在鸡笼里的雄鸡便像定了闹钟一样准时地鸣叫起来。鸡叫头遍时，声音略显低沉，仿佛既要履行职责，又不忍心吵醒了主人似的。鸡叫三遍后，天边泛白，很快朝霞红了半边天。家人们该起床了，鸡也一窝蜂似地涌出门，在场地上拍打着翅膀。几只红色的雄鸡精神抖擞地跳上柴垛，扯开嗓门又“喔——喔——”地叫了起来，啼叫声高亢嘹亮。太阳在雄鸡的奏乐声中冉冉升起，村庄立刻披上了一层金光，家家户户不约而同地升起了炊烟。

  如果按季节来说，一年四季，乡村的声音有着鲜明的特色。

  我们常说，春风、春雨带来了春天。如“春风又绿江南岸”“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其实，春天又何尝不是虫叫鸟鸣呼唤出来的呢？　每到惊蛰，大地便苏醒了。“春江水暖鸭先知”，鸭子在池塘里、小河里划出一道道波纹，“嘎—嘎—”快乐地嬉戏。不知哪一天晚上，田野里就有了青蛙的叫声。起先是稀稀疏疏的三两声，然后每天晚上青蛙的叫声越来越稠密。烟雨朦胧中，不时传来布谷鸟“布谷—布谷—”的叫声。“豌豆八哥—豌豆八哥—”，杜鹃鸟的叫声像八哥学人说话似的，十分清晰。小燕子也飞回来了，一边“叽—叽—”地啼叫，一边不停地忙碌，布置着自己的新房。

  乡亲们赶着牛下田了，老水牛困在牛棚里，吃了一冬的枯稻草，看到满地绿油油的青草，也兴奋地“哞—哞—”地叫着。太阳照在刚犁开的土地上，闪闪发光，耕田的人摇着牛鞭，哼着小曲，热闹的春耕开始了。

  夏天，太阳热烈地炙烤着大地。这是一个万物勃发的季节，田野里生机勃勃。我的家乡在江汉平原，放眼望去，金黄色的麦浪随风涌动，等待着开镰收割；葱绿的水稻开始灌浆，传来一阵阵淡淡的清香味；纵横交错的小河里，流水哗哗，虾跳鱼跃。树林里，而成千上万的知了不知疲倦地“知了—知了—”地叫着，其叫声忽大忽小，时而舒缓，时而奔放，像潮水一样一波又一波地涌来。我们有时举着裹了蜘蛛网的麻杆，沿着知了的叫声，蹑手蹑脚地靠近大树，知了突然静默下来，或在麻杆靠近它的一瞬间，吱地一声飞走了。等你失望地走远，知了又汇入到大合唱中。

  夜晚，天空繁星点点，大地月光如水。池塘里、沟渠边、田垄上，青蛙异常活跃，“呱—呱—呱”的叫声十分响亮。还有许多不知名的虫儿在轻声歌唱，它们就像一支浩浩荡荡的乐队，奏出美妙的音乐在乡野回荡。那些萤火虫也不甘示弱，提着灯笼飞来飞去，忙着为乐队照明。这些大自然的歌唱家，为乡村的夜晚增添了几分诗意和浪漫。

  在一天又一天的虫鸣鸟叫的催促声中，水稻沉甸甸地点头微笑，田野上翻涌着金色的波浪。几场小雨飘落，几阵凉风吹过，秋意渐浓。一对对大雁排着人字队形从蔚蓝的天空飞过，阵阵叫声仿佛在和故乡告别。秋天的夜晚，到处都有虫儿在浅吟低唱。蝈蝈体型修长，一身绿衣，穿行在田野之中，其实它在白天也叫，只是晚上安静，人们听得更清楚一些罢了。有一种叫纺织娘的昆虫，喜欢栖息在树叶或草丛中，虽然嗓门小，也尽其所能地吱吱欢叫，据说那是求偶发出的信号。秋虫之声，像情人的呢喃，像山间的细流，像远处飘来的古筝声。在万物开始凋零的深秋，听到秋虫如泣如诉的鸣叫，不仅有种悲秋的感觉。

  寒冷的冬天，万物萧瑟，大地一片沉寂。仔细听听，只有北风在呼啸，大风吹动着枯叶，“哗—哗—”地翻滚，拨动着树枝、电线“呜—呜—”鸣叫，偶尔传来一两声乌鸦归巢的叫声。冬天就这样单调地等待，静静地孕育着一个新的春天的到来。

  乡村的声音可谓天籁之音，没有哪个作曲家能谱出如此美妙动听的音乐，也没有哪个指挥家指挥过如此庞大的交响乐队。大自然的精灵们阵势浩大，乡村有多大，它们的舞台就有多大。它们为春天的到来而千呼万唤，为庄稼的茁壮生长而催情加油，为大地的丰收而欢欣鼓舞。

  我们的祖先世世代代与大自然为伍，据科学家们研究，人类最好的催眠药就是雨打芭蕉的“嘀嗒”声，虫鸣鸟啭的大自然之音。人们品尝美食，称为有口福；欣赏美景，视为有眼福；听到乡村的声音，应该是一种耳福。大自然的声音，给乡村增添了独特的魅力。只是我们生活在乡村时，觉得太平常不过了，而身处闹市，常受喧嚣之扰，才感到乡村天籁之音的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