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华
几年前我曾有幸跟渔民出海捕鱼。那次我们遇到海雾升腾,身旁伴行的船只隐匿于灰蓝深处,雨水在半空模糊成一片苍白,但这些并未影响船长阿公的计划,他决定就在此处开始下网。只见他在偌大的海面上抛出一道道灰白色的抛物线,一有动静就紧紧攥住渔网奋力往回收,可好几个回合下来,只收获了零星的小鱼。休息时,阿公讲起了他50年如一日的生活:晨初开渔,日暮回港,有时候满载而归,有时一无所获,这是早已习惯的事。用阿公的方言来说就是:“人生海海,生活自己欢喜就好。”
不仅是人,自然界的生灵也诠释着它们的海海哲学。我曾多次为《如我如鲸》中的灰鲸而动容。每次迁徙,灰鲸们穿越风暴肆虐的冰山海域,无惧巨浪的拍打与冰冷海水的侵袭。它们时常浮出海面换气,适时调整以应对各种严峻的变化,就这样跋涉到世界的尽头。当它们抵达目的地,阳光为斑驳灰白的皮肤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仿佛古老的荣光归来。我深深敬畏这份力量——对灰鲸而言,再大的风暴,都不过一次普通的呼吸。
正如阿公和灰鲸的生活哲学,当我面对写作困顿时,也会望向作家们在前方亮起的灯塔。作家陈春城在《夜晚的潜水艇》里描述了一个具有想象力的少年,他幻想自己有艘潜水艇,可以潜入世界各处深袤的海底旅行。有时险些被沧龙咬住舱体,有时会被虎鲸及时搭救。但不现实的东西,总是会与世界格格不入,少年的潜水艇沉没在海底。而作家陈春城是不屈的,他知道理想主义很难,但他坚持书写,直到将这艘潜水艇变成了文学意义上的真实。
余华的写作历程,如深海中一束白光指引我前行。他高考落榜后做了五年牙医,常常惆怅地盯着窗外的风景自问:“难道我一生就这样度过了吗?”他在《一直游到海水变蓝》写道:“小的时候看海水的颜色是黄色的,可课本上说海是蓝色的。”于是,他选择试着向海深处游去。从初始的惊慌失措到习惯海流的起伏,一直游到40里外的彼岸,确认了那是属于他的“文学之海”。于是,他用无数次投稿和笔耕不辍,直到“海水变蓝”。
人生就像大海,接纳浮沉起落仍坚韧扎实的心,早已立起了永恒的军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