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昆仑
一弯薄月还挂在天幕,半轮红日已被叽叽喳喳啁啁啾啾的鸟鸣声叼出了湖面,沉睡了一夜的洪湖就这样从悦耳动听的低吟浅唱与激越豪放的交响曲中醒来,洪湖静谧的清晨充满了动感与活力。
这是一个难得晴朗的冬日,我们一行三人在荆州市洪湖湿地保护局工程师小陈的陪同下,乘坐快艇来到了位于洪湖东南方的杨柴湖。杨柴湖为洪湖湿地保护区核心区,这里桑麻繁茂,湖堤之外有大片的湖滩、沼泽和浅水区,浅水区内淤泥适度,水草富足,鱼虾螺蚌十分丰富,正是候鸟们栖息安居、大快朵颐的风水宝地。
核心区有一条长千余米的观鸟栈道,沿着这条栈道,人们的视线可以触及远处的水鸟栖息区。小陈介绍说:“通过渔民上岸、拆围禁渔、物种恢复等系列措施,洪湖的水清了,鱼多了,大雁回归了,鸳鸯落脚了,连天鹅、白鹳这些稀客也迷上洪湖了。”
刚步入观鸟栈道,就听得“嘎嘎”“呱呱”“哦哦”“叽叽”“喳喳”“咕哝哝”“哦呵呵”的鸟鸣声,鸣声上下,此起彼伏。叫一声啁啾,衔一缕阳光,发一声叽喳,添几分静谧。听着这悦耳的和弦似的鸟鸣声,我们兴奋不己。小陈用手朝前方浅水区指了指说:“你们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晨光中,白色的湖鸥、苍鹭占据了一大片湖面,起起落落忙个不停,翱翔之际,若流风回雪,轻盈飘逸;反嘴鹬来来回回在浅滩上走,用向上弯的细长嘴一下一下在泥里挑,忙碌又不失轻松愉快;几十只野鹭鹚立在保护区的栏杆上,俨然仪仗队一般岿然不动;最有趣的要数琵琶形长嘴的白琵鹭,到水里觅食时,一张硕大的嘴巴忽左忽右点点甩甩,弹琴似的很有节奏感。
野鸭在距离观鸟栈道稍远一些的水域。肉眼看去黑压压一片,像枯莲蓬壳漂浮在金线跳荡的湖面,至少有数十万只。由于初次观鸟,很难叫出其名称,我看比俗话说“九雁十八鸭”不会少到哪儿去。小陈把带来的望远镜递给我,我通过望远镜望去,品种还真不少,有头部墨绿色的,有头部留有黑褐色披肩发的,有赤颈的,有肚子棕红色的,有像京剧脸谱将白眉毛画到脖子根的,最显眼要数肩披红色“绶带”的那种,色泽耀眼,美丽至极。最活跃的是有着鸟中“大熊猫”之称的青头潜鸭,一会儿跳跃着连连拍打翅膀,展示白色的覆羽,一会儿倒着屁股潜入水中,一会儿又冒出水面引项高歌。
在鸭群旁还有几十只悠闲游弋的大雁,有灰头的,有斑头的,有麻灰色的,还有苍黄色的,这些大雁有的仿佛闲庭信步,有的不时扎下头从水里夹起些草根,其中有一只大雁远离雁群,寂寞地浮在湖面,或许是长途跋涉的疲乏,或许在思念旅途中失去的情侣。据小陈介绍,大雁对爱情是最忠贞的,若失去配偶,便终身不再配偶,甚至绝食自尽。“鸿雁于飞,肃肃其羽。之子于征,劬劳于野。”这是《诗经》里最早描写大雁的诗句。在传统文化中,大雁不仅有传情达意的功能,同时也是忠贞爱情、忠信仁义等优秀品格的象征。亲友之间以鸿雁传书。寄居旷野、远离人烟的大雁,被文人用来抒发“隐逸”情怀。听他这么一介绍,我不免对这只孤雁有些同情和担心起来,同时,对大雁也更生几分敬仰。
“咕—噶,咕—噶”,头雁忽的以先声夺人的姿态发出一声长长的惊叹,随着这空灵而悠远的高腔之后,雁群发起了多声部的原生态大合唱,这不禁让我联想到花鼓戏的高腔唱和来,不知道荆州花鼓戏中的高腔唱和是不是受这雁语的启发而来。
正在我们兴致勃勃观看时,从我们头顶呼啦啦飞过一群体态较大的鸟群,大约有十多只。望着飞过的鸟群,小陈高兴地叫了起来:“你们机会真好! 快看,东方白鹳,国家珍稀……”话未说完,这群白鹳就落脚在了离我们不太远的滩涂上。
白鹳们为自己觅到这样一块风水宝地高兴得手舞足蹈,有的相互嬉戏,打情骂俏;有的交颈而对,含情脉脉,窃窃私语;有的埋头贪婪觅食。其中,有一对白鹳,刚着陆就跳起了轻快的伦巴,舞步娴熟,舞姿曼妙。我们也不断地按动像机快门,不失时机地定格下这珍贵的瞬间。据说,目前世界上现存的东方白鹳极为稀少,已被列为世界濒危物种。我们小心翼翼,惟恐惊扰了这些“稀客”。其实,这些“稀客”们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就在我们兴趣盎然之时,随着立在栏杆上的野鹭鹚“腾”地起飞,扑的一下,这些“稀客”们突然振翅急奔,扶摇直上,离我们远去,无不令我们遗憾。
返回途中,小陈告诉我们,通过对洪湖湿地的保护和整治,现在洪湖的鸟类已由2002年的39种增加到60多种,这标志着洪湖正在获得新生。就在10多年前,我脚下的洪湖完全是另一番景象。由于人们长期以来围湖造田与水争利,百里洪湖日渐“瘦身”,一度曾形容枯槁。洪湖沿岸各种污水无序排放,湖面浊水横流。湖内大势围栏养殖,加之过度捕捞,致使洪湖水质恶化,渔业资源惨遭破坏。没有了浅水滩的鱼虾螺蚌,就没有了完整的生物链,越冬的候鸟也失去了过冬的食物。更令人痛心的是还有许多张开罗网、举起猎枪的阴险暗算……那时,有着鱼米之乡美誉的洪湖,只属于农场、渔民和养殖户,现在,洪湖属于洪湖,属于生活在这片土地和水域上的所有生灵。想到这些,李白的那“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诗句嘎地跳了出来。是凌空飞过的大雁,令刚刚获赦的李白心情豁然开朗,将忧愤惆怅抛至九霄云外,今天所见所闻也让我有了诗人那种“雁引愁心去”的同感,因为我曾无数次地呼唤大雁能重回洪湖故乡。
“洪湖鸟儿知多少,飞时遮住云和月,落时不见湖边草。”这是我们儿时就会唱的歌谣,我想,随着洪湖湿地保护力度的加强,洪湖生态的修复,儿时那种“雁阵遮云,雁语如潮”的景象一定会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