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厚发
饥荒的阴云曾笼罩着村庄,那时候,苕是珍贵的果腹之物。
在队里分苕,是郑重而揪心的时刻。有劳力挣得工分的人家,便在那如山的苕堆旁等待分配,记分员高声念着工分,大人们的眼神里满是焦虑与期望,一筐筐苕被分走,承载着生活的重量。我家只有妈妈和十三岁的姐姐挣工分,每次只是获得象征性的几斤。而我,只能在田角仔细翻找被遗落的苕,每发现一小截,都如获至宝,顾不得泥土,就着干涩的土腥味咬上一口,虽涩却也能缓解饥饿的煎熬。
妈妈为了一家人能多些吃食,在隆冬时节去河里捕虾。寒风凛冽中,她辛苦地捕捞,将虾晒干后,一路辗转去湖南临湘换回苕丝。回到家,把苕丝放进为数不多的米里煮,那混合的香气,便是家的味道。我有时忍不住,偷偷抓几把苕丝揣在兜里,课间时,美滋滋地嚼上几根,在同学的喧闹声中享受那一丝甜蜜。
冬日里,烤苕是我最期待的事。自家灶里,添柴生火后,埋上三两个苕,或者在屋后的火灰堆中丢进几个。写作业时,被灶火映得忽明忽暗的屋子弥漫着烤苕的香气,心也被这香气勾走。待到火候差不多,用火钳扒出黑乎乎的苕,烫得两手交替倒腾,撕开焦皮,露出软糯香甜的瓤,那滋味瞬间驱散周身寒意。
吃不完的苕,也有保存的法子。火房堆柴草的谷壳下,温度刚刚好,把苕捂在里面,仿佛给它们安置了温暖的小窝;家中地窖,则是苕的“沉睡之地”。挖个合适的坑,将苕摆放整齐,洒上细沙土,苕在这静谧的环境里安然沉睡。过些时日取出,还带着新鲜劲儿,用刀或刨子去皮,咬一口,脆甜的口感如同刚从地里挖出的一般,那是岁月沉淀下的质朴甘甜。
如今,日子早已远离饥荒的困窘,但那与苕有关的一幕幕,却深深印在记忆里,成为一段难以忘怀的岁月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