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曾 鹏
春天悄无声息地来了。我像往常一样来到府河堤边散步,不经意看到一群大妈们蹲在草丛里,手中的小铲子灵动地上下翻飞。走近一看,原来是挖那刚刚冒出嫩绿、还散发着泥土芬芳的野韭菜。
小时候,家里还在生产队集体劳作,地里种什么、怎么种,都不是自己能作主的。好在自家门前还有一小块边角菜地,勤劳的母亲深谙土地和时令的脾性,巧妙地安排着蔬菜的出场顺序。那片小菜园在她的操持下,四季都有那么一点点小白菜、豆角、辣椒、茄子等蔬菜,偶尔为我们的生活增添一抹新鲜滋味。
日子虽然紧巴巴的,但母亲有她的办法。春天一到,她就会带着我去挖野韭菜。
春日的东荆河边,大地刚刚从寒冬中醒来,野韭菜带着与生俱来的野性,与杂草相互依偎,却又因那独特的嫩绿与清新的香气而格外显眼。它们星星点点地散布在草丛间,像是春天洒下的音符,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韭菜与杂草交织丛生,让人难以辨清,哪一抹绿是蓬勃生长的希望,哪一片是肆意蔓延的纷扰,恰似这纷繁复杂的社会。母亲弯下腰,耐心地教我分辨。她的手指轻轻拨开杂草,动作轻柔而熟练,用小铲挑出一株株鲜活嫩绿的野韭菜。
回到家,母亲会从屋后的鸡窝里捡出几个鸡蛋,和洗净的野韭菜简单一炒,便成了美味菜肴,安放我简单纯真的味蕾。
后来,我参军去了江苏省江阴市。部队训练之余,大力开展农副业生产。我负责汽车连后勤工作,江南与江汉平原的气候、土壤等条件大致相同,农家的孩子,便学着母亲种菜的经验来安排。
“菜园栽上一畦韭,春去秋来不发愁。”韭菜就像我们这些农家子弟一样好打理。它们冻不坏,热不着,剪而复生,生生不息,仿佛在向人们展示着生命的顽强与不屈。每一次收割,都像是剪下一段蓬勃的春光,收获的不仅是鲜嫩的蔬菜,更是一份满足与希望,路过的干部战士们都投来的赞赏目光,为我增誉不少。
“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然而,每当品尝这些韭菜时,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或许是少了那野外生长的肆意与自由,少了家乡泥土那质朴醇厚的气息。
回乡后,我在外四处奔波,无暇顾及,也没有时间和心情去挖野韭菜。那些童年的记忆也渐渐被生活的洪流淹没。
直到前些天,母亲看到我回来,说要去挖野韭菜。我望着母亲蹒跚的背影,眼眶湿润了。
野韭菜,岁岁年年顽强地扎根东荆河边,肆意地生长着,是大自然不变的承诺。它们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像是与春风低语,又似在向人们诉说着过去那段成长的往事,摇曳着那段峥嵘岁月。每一片叶子都藏着一段难忘的回忆,我也如同这野韭菜一般,慢慢地扎根、生长。
一场夜雨在不知不觉中淅淅沥沥地飘落,我伫立在窗前,侧耳聆听着雨滴轻轻敲打屋檐的声音。
“夜雨剪春韭”。心中不禁暗自思忖,明天,东荆河边的野韭菜是否会生长得更加郁郁葱葱? 母亲或许又会早早地挎上那只有些年代的旧竹篮,因为,她和野韭菜有个春天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