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日报
2025年04月25日
第A007版:文化荆州
版权声明

《荆州日报》(电子版)的一切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文字、图片、PDF、图表、标志、标识、商标、版面设计、专栏目录与名称、内容分类标准以及为读者提供的任何信息)仅供荆州日报读者阅读、学习研究使用,未经荆州日报及/或相关权利人书面授权,任何单位及个人不得将《荆州日报》(电子版)所登载、发布的内容用于商业性目的,包括但不限于转载、复制、发行、制作光盘、数据库、触摸展示等行为方式,或将之在非本站所属的服务器上作镜像。否则,荆州日报将采取包括但不限于网上公示、向有关部门举报、诉讼等一切合法手段,追究侵权者的法律责任。

鹿角飞扬文凸现引领灵魂升天的神威

  鹿角镇墓兽:生死临界点的楚人哲思

  □ 张卫平

  20世纪30年代,考古人员在湖南长沙楚墓中发现了一件形象狰狞恐怖、造型奇谲怪诞的木雕漆器怪兽。经日本学者考证,定名为“镇墓兽”。后来,荆州博物馆的考古专家们在雨台山和九店墓地,分别出土镇墓兽156件与65件,占全国总数的三分之二以上。

  这种由曲形兽体、真鹿角和方形底座构成的怪异造像的镇墓兽,从来没有在楚地以外出土过,是楚人独创的一种具有超常功能和巫鬼性质的器物,也是楚人信仰最为直观的反映。对此,湖北省博物馆研究员院文清先生说:“镇墓兽的大量随葬,构成了楚墓区别于中原东周墓的一个明显特征。”换言之,这种楚文化中最富神秘意味的雕刻品,仅见于楚国贵族墓葬之中。

  1978年,考古人员从荆州天星观一号楚墓中,出土了一件高达170厘米的双头镇墓兽,通体髹黑漆,上以红、黄、金三色绘有兽面纹、勾连云纹。方座上,浮雕出一些几何形方块,饰有菱形纹、云纹和兽面纹。双头背向,曲颈相连,雕成变形龙面,巨眼圆睁,长舌至颈部。两头各插有一对虬曲盘错的巨型的鹿角,权桠横生,转侧变幻,意象极为奇异生动。对称的兽体、稳重的方形底座,构成了非常神秘的氛围。考古专家认为,这件木雕双头镇墓兽给人一种狰狞恐怖的感觉,是楚墓镇墓兽造型中最为怪诞、最为壮观的一件。对此,华南美术学院教授皮道坚先生说,“鹿角的飞扬、兽体的灵动与方形基座沉实的体量感相互生发,显示出强大的动感和力度,让你真实地感受到这个虚构神怪的魔幻力量!”

  这件来自荆州市天星观一号楚墓的诡异造物,以其“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形态,将我们引入楚文化那个神秘瑰丽的幽冥世界。

  从出土的镇墓兽来看,形体有单头和双头之分,也有龙首与人面之分。墓主身份较高者雕刻精细,且为双头镇墓兽。身份低者,一般是雕刻简单的单头兽,有的甚至只是一个直立的木牌,但头上多插真鹿角。

  其实,镇墓兽不仅仅只是楚墓里的典型器物,更是楚人关于生死、灵魂与宇宙的哲学宣言,在死亡的临界点上跳着一支震撼人心的生命之舞。

  诡谲之美巫巫觋文化的视觉结晶

  楚人尚鬼,好祀,崇巫,喜卜,事鬼敬神是楚人社会生活的主要内容。由于楚文化产生的自然环境与中原明显不同,赋予了楚人自由浪漫、追求瑰丽新奇的审美趣味与创新意识,因此出土文物呈现出造型独创、飞扬恣肆的特点。其“造型多是动物合体、人兽合体、奇幻怪诞,充满神秘色彩”。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张宏杰先生说,“因为富于想象力,楚国器物的造型,往往出奇制胜、出人意料。那飘逸流畅的线条、斑斓繁富的色彩、琦玮谲诡的造型,无不洋溢着生命的激情和清新的气息。”

  正是根植于这种神秘“巫觋”的习俗文化,楚人创造出诡谲、绮丽、神秘、独特、充满巫术神话色彩的灵魂守护神——镇墓兽,将其立于墓侧,以护卫灵魂。

  镇墓兽的美学价值,首先体现在其独特的造型语言上。与中原地区规整肃穆的青铜礼器不同,楚人的镇墓兽充满了原始巫术的狂野想象力。

  鹿角作为镇墓兽最显著的视觉符号,其美学意义尤为深刻。在楚人的巫术思维中,鹿角不仅是权力的象征,更是连接天地的“天线”。当考古人员在荆州雨台山发现156件头顶鹿角的镇墓兽时,看到的其实是楚人用艺术语言构建的“通天塔”。那些分叉的角枝,如同楚辞《招魂》中“四方之恶”的具象化表现,以狰狞对抗狰狞,用魔幻震慑魔幻。这种将恐怖转化为审美对象的能力,使楚艺术比中原礼器更多了一份原始的生命张力。从而印证了楚文化学者“楚人尚鬼崇巫,巫风炽烈,他们沉浸在一片充满奇异想象和炽热情感的神话世界中娱神与娱己”的论断。

  生死之思灵灵魂不灭的辩证表达

  镇墓兽的思想价值,在于它承载了楚人独特的生死观。与中原文化“事死如事生”的厚葬传统不同,楚人相信“死不过是生的开始”。这种轮回观念通过镇墓兽得到完美诠释——它们不是简单的陪葬品,而是灵魂转场的守护者。

  荆州博物馆展厅里的那件方座双头镇墓兽,两个背向的龙面象征着生死两界的对视,稳重的方形底座则暗示着阴阳的平衡。

  楚人对“魍象食脑”的恐惧,实则是对灵魂完整性的终极关怀。《周礼》记载的方相氏驱鬼仪式,在楚地转化为镇墓兽的永恒守望。这种转变体现了楚文化将外来元素本土化的智慧。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镇墓兽在战国中期数量激增,与楚国国势鼎盛时期吻合,说明其不仅是丧葬器物,更是楚民族精神力量的物质投射。当楚人将现实中的鹿角安装在想象中的神兽头上时,他们其实是在构建一个比现实世界更加“真实”的灵性世界。

  除了镇墓兽,楚墓葬里还有类似的器物——虎座立凤,其基本造型为一只振翅欲飞的凤鸟,站立在卧虎的背上,鸟背上插着一对锐利的鹿角。造型独特别致,极具审美艺术价值。对此,华南美术学院教授皮道坚说,它“所展示的是一种在辽阔深邃空间里的运动和力量的美。它源于楚人所特具的不碍于物,不滞于心,无拘束,无挂碍的流观审美观照方式,体现着一种富于想象、充满生命激情、发扬踔厉的民族气质和文化精神”。

  考古发掘证明,虎座立凤是仅见于荆州楚墓中特有的神器,是楚文化核心区域代表性器物,且为特大型漆木器,是楚国贵族用于趋吉避邪、导引魂灵升天的丧葬用器。看到这神奇怪诞的飞天神器,让人不禁联想到楚庄王“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故事。

  古今对话文文明基因的当代启示

  在 当代语境中,镇墓兽的价值已超越文物范畴。楚墓中用作丧葬的器类有镇墓兽、辟邪、虎座飞鸟、雕花苓床,等等,但最普遍和最有特征的器物则是镇墓兽和虎座飞鸟。如荆州马山一号楚墓出土的根雕漆辟邪,将虎首、蜥蜴、蝉、鸟等六种动物与植物形态熔于一炉,如同把整个自然界的生命力都压缩进69.5厘米的树根之中。这种“杂糅”的美学手法,与《山海经》中的造物逻辑一脉相承,展现出楚人对超自然力量的具象化追求。

  2000多年后,那件马山根雕辟邪成为中国根雕协会的会标,暗示着传统与现代的创造性转化。楚人“以丑为美”的审美勇气,对今天陷于标准化审美的艺术创作不啻为一剂良药。那些夸张变形的艺术处理,与现代表现主义、原始主义艺术形成跨越时空的呼应。

  更深层的当代价值,在于镇墓兽与辟邪所体现的生态智慧。楚人将鹿、龙、人或虎、鸟、蝉等生灵融于一件器物,本质上是对自然生命链的崇拜。这种“万物有灵”的朴素生态观,对当今环境危机具有启示意义。当我们在荆州博物馆看到那件蝉翼轻敛的根雕辟邪时,仿佛听见楚人在提醒:人类从来不是自然的主宰,而只是生命循环中的一环。

  每一座楚墓,都为我们呈现楚人独特的生命世界,每一件镇墓兽,似乎都隐藏着楚人独特的思想密码。

  站在荆州博物馆彩绘木雕双头镇墓兽前,时间仿佛凝固,楚人不死的魂灵仿佛仍在鹿角枝头上跳跃。这些诞生于生死临界点的艺术杰作,既是对死亡的凝视,更是对生命的礼赞。它们告诉我们:伟大的文明从不回避死亡这个终极命题,而是以惊人的创造力将其转化为永恒的艺术瞬间。在这一意义上,每一尊镇墓兽都是楚人留给我们的一面镜子,照见生死,也照见永恒。

  双头镇墓兽

  辟邪,1982年荆州马山一号楚墓出土,长69.5厘米。全器虎头曲身,四肢长短不一。兽首,四足,头上昂,嘴微张,露齿,短卷尾,作行走状;头如虎,前伸,张口露齿;第一前腿上雕着一条蜥蜴,正咬住一只小鸟的头;第二后腿上雕着一只敛翅而息的蝉。第一后腿以超大幅度向前伸,动态毕现。四肢上浮雕蛇、蛇吃蜥蜴、蜥蜴吃鸟、蝉等,是一件难得的根雕艺术品。

  (供稿:张卫平;图源:荆州博物馆)

  漆羽人,2000年从荆州天星观二号楚墓出土,通高71.33厘米。羽人立于凤首之上,人面鸟嘴,人身鸟尾,人腿鸟爪,双手相合作持物状,体态肥硕,双乳隆起,臀部浑圆,似人非人,似鸟非鸟。底座蟾蜍张口露齿,双目圆瞪,四足紧抓一条蛇。通体髹黑漆为地,以朱红、黄和蓝色描绘纹饰。羽人鸟尾和凤鸟的周身彩给有羽鳞纹和羽纹。蟾蜍底座上用灰、浅红、深红、朱红等色绘龙纹、凤纹和鸟纹等纹样。是目前所见唯一的一件楚人制作的人体木雕作品。

  (供稿:张卫平;图源:荆州博物馆)

您的IE浏览器版本太低,请升级至IE8及以上版本或安装webkit内核浏览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