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罗旭初

  端午，江风裹挟着艾草的清香，掠过九江的甘棠湖与荆州的护城河，将两座“楚风汉韵”的古城浸润在千年未改的节日脉搏中。九江与荆州，一江之隔，一脉相承，端午的习俗在这里交织成一幅流动的民俗画卷。

  九江的端午，总少不了一场“百舸争流”的盛景。市区南门湖畔，龙舟如离弦之箭，桡手们喊着号子，鼓点与浪花共振；八里湖新区蔡家湖，当龙舟竞渡遇见诗画山水，多样文化活动演绎传统与潮流的碰撞。清光绪年间的《九江儒林乡志》记载：“乡人每夏五月，必斗龙舟”，而今的“庐山杯”长江经济带龙舟邀请赛，更让这场竞渡升华为长江流域的文化对话。

  朋友告诉我，荆州九龙渊的龙舟赛则多了几分史诗感。屈原投江的传说在这里生根，龙舟竞渡被赋予“拯救与追思”的深意。船身绘制的云雷纹与楚地漆器的图腾相映成趣，桡手们整齐划一的动势，恍若重现“舣舟楫拯之”的悲壮。两岸观者如潮，鼓声、呐喊声与江涛声交织，将楚人的尚武与忠魂凝成永恒。

  九江的粽子是“苎麻绳捆扎的棱角分明”，糯米浸润着庐山云雾的清冽，内馅或藏红豆，或裹腊肉，蒸煮时粽叶的草木香能飘满整条街巷。老人们用五色丝线系成蛋袋，装入盐水鸭蛋，挂于孩童颈间，说是“压邪避毒”，实则是将祈福编进经纬。

  在武汉大学求学时，就深知荆州的粽香里藏着江汉平原的丰饶。新麦蒸制的包子与粽子同蒸，面香与米香交融，是农耕文明对丰收的犒赏。市集上，艾草与菖蒲扎成束，叶片上还沾着露水，老妪们用雄黄酒在孩童额间画“王”字，说是“百毒不侵”。街角香囊铺里，绣娘指尖翻飞，将艾叶、苍术缝入锦囊，赠予远行的游子——这香气，是楚地人“祛秽纳祥”的千年执念。

  九江的端午，既有古意亦藏新趣。白鹿洞书院的学子们诵读唐人王贞白的名句“读书不觉已春深，一寸光阴一寸金”时，声音穿透千年书院的粉墙；而浔阳江畔的“庐山杯”赛事直播屏前，年轻人举着文创粽子拍照打卡。甘棠湖边的茶楼里，一杯庐山云雾茶配着粽子，谈资从屈原谈到现代体育精神，传统与现代的边界在此模糊。

  九江与荆州，同饮长江水，端午的祝福亦随波流淌。九江人将包好的粽子扎成竹篮，顺江而下赠予荆州亲友；荆州人则回赠一匣松滋柑橘，说是“甜过屈原投江的明月”。江心沙洲上，两地龙舟队曾以“楚风汉韵”为主题同台竞技，划桨手们以鼓点为约，将竞争化作共舞。

  夜幕降临时，九江的浔阳楼畔亮起灯笼，与荆州古城墙的灯火遥相辉映。江风送来若有若无的粽香，混着艾草与江水的潮气，让人恍惚听见古调与现代都市的脉搏共鸣。端午，不仅是习俗的延续，更是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楚人以舟楫丈量江河的勇气，早已融入血脉，成为两座城、一方水土的精神图腾。

  端午的江水依旧滔滔，九江与荆州的龙舟年复一年破浪。当我们在粽香中咀嚼历史，在竞渡中感受澎湃，便会懂得：所谓传统，从不是凝固的标本，而是如长江之水，既沉淀着千年的砂砾，亦奔涌着向未来的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