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余大中
荆州,这座浸润着楚风遗韵的古城,与端午节结下了悠久奇缘。作为屈原生命中四分之三时光的栖居地,荆州纪南故城不仅是楚文化的核心载体,更因屈原投江的悲壮故事,使端午成为承载民族精神的专门符号。历代文人以诗为笔,在关于荆州端午的书写中,构筑了三重独特意境,使其在中华端午文化图谱中独树一帜。
诗词中的屈原精神长歌
在荆州,端午粽叶里包裹着从未改变的认知基因,每一缕艾香都在诉说对屈原的追思。唐代诗僧文秀的七绝《端午》,虽未标明特指荆州,但却直抵楚文化根脉:“节分端午自谁言,万古传闻为屈原。堪笑楚江空渺渺,不能洗得直臣冤。”这首诗以设问起笔,将荆州人的集体记忆锚定于屈原——端午祭屈,早已超越节俗范畴,成为刻入楚文化发祥地的精神仪式。
更多诗人以笔为祭,在字里行间续写对屈原的缅怀。北宋现实主义诗人梅尧臣在《五月五日》中,以“屈氏已沉死,楚人哀不容”的深沉笔触,既痛惜屈原“忠而被谤”的悲剧命运,更以一个“哀”字道尽楚人对高洁品格的永久追慕。南宋江湖诗派代表诗人戴复古,在《端午丰宅之提举送酒》中化用《离骚》典故:“今日独醒无用处,为公痛饮读离骚”,将对屈原精神的敬仰融入酒盏,在微醺中完成跨越时空的精神对话。
尤为动人的是南宋民族英雄文天祥的《端午》诗:“人命草头露,荣华风过尔。唯有烈士心,不随水俱逝……”诗人以草露、风华为喻,反衬屈原精神的不朽,更以“至今荆楚人,江上年年祭”的白描,勾勒出荆州人以节俗为舟、渡送忠魂的文化自觉。这些诗句交织成荆州端午的情感光谱,让屈原的“美政”理想与“九死未悔”的人格,成为穿透历史烟云的精神火炬。
诗词中的楚风节俗图鉴
荆州端午的仪式感,是楚文化活态传承的绝佳注释。古城东门外九龙渊的龙舟竞渡,至今仍激荡着楚人血性——桨声划破碧水,号子穿透云霄,龙舟如蛟龙出水,既是对屈原“路漫漫其修远兮”的精神呼应,更是荆楚儿女“敢为人先”的文化宣言。南宋诗人陆游在《重五同尹少稷观江中竞渡》中,以“楚人遗俗阅千年,箫鼓喧呼斗画船”的热闹场景,与“风浪如山鲛鳄横”的自然险境形成张力,凸显楚人在险滩激流中勇毅争先的性格。值得注意的是,此诗虽另见于江西玉山地方文献,但结合陆游生平行迹,学界多认为其创作时间与地点是乾道六年(1170年)五月,陆游时年46岁,赴夔州通判任,途经江陵等楚地核心区,描写的是荆州端午盛景。
古诗词亦记录下荆州端午的多元民俗图景:北宋史学家刘攽在《端午》中铺陈“万里荆州俗,今晨采药翁”及其“浴兰”“服艾”“泛菖蒲酒”等,以“角饭畏蛟龙”的问句,将节俗细节与屈原传说巧妙勾连;诗圣杜甫在《惜别行,送向卿进奉端午御衣之上都》中,以“尚书勋业超千古,雄镇荆州继吾祖”诗句,将荆州重镇的历史地位与端午御衣的皇家礼制相联结,赋予地域节俗以王朝叙事的宏大视角。这些文字如同民俗纪录片的镜头,让佩香囊、悬艾蒲、食角黍等远久习俗,在诗词中定格为鲜活的文化现场。
诗词中的荆州端午即景
荆州的端午风光,曾触发历代无数诗人的创作灵感。唐代诗人元稹被贬江陵期间,在《表夏十首・其十》中写道:“灵均死波后,是节常浴兰。彩缕碧筠粽,香粳白玉团”——前句追溯浴兰祈福的古俗,后句以“彩缕碧筠”“香粳白玉”的精致对仗,勾勒出荆州粽子的视觉与味觉之双重记忆。诗人在“逝者良自苦,今人反为欢”的对照中,既感伤屈原的命运,又以节俗的烟火气,完成对生命价值的叩问。
北宋苏轼的《屈原塔》、南宋范成大的《竹枝歌・端午》等传世之作,虽存在地域归属争议,但均被荆州文化记忆所吸纳。这些诗词如同一幅幅水墨长卷,在“渚宫台榭楚江滨”的地理坐标中,晕染出“榴花照眼艾垂门”的节序风光,让古代地理范畴之荆州的江风、柳影、粽香,都成为端午文化的诗意注脚。
从情感溯源到民俗展演,从历史纵深到现实图景,古诗词为荆州端午构建了立体的文化坐标系。在这里,端午不仅是一个节期,更是楚人精神的文化原乡——每一首诗词都是一叶扁舟,载着千年的追思与敬仰,在时光的江流中,永远向着理想的“芷兰之境”溯游而上。这种独特的意境,正是荆州呈献给中华文明的端午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