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晓君

  以河流为魂，以少年为镜，继《虎跳河边》之后，湖北作家李鲁平推出的新作《不老河边》，是又一部关于“河流与少年”的儿童小说。故事以20世纪50年代的江汉平原为背景，讲述了丁银花、小冯、小魏三个少年在寻找亲人的旅途中为挫折所困，又处处与温暖迎面相逢的故事。他们共同见证了云梦荒泽蜕变为万里良田的历史，也感受到了前辈们筚路蓝缕、建设家园的激情。作品以灵动而诗意的笔触勾勒出荆楚大地独特的风土与人情，少年的漂泊与河流的隐喻同频共振，奔涌的水浪中叠印着成长的阵痛与顿悟，在作品中凝结成了一个又一个催人泪下的瞬间，读者从少年的泪光中看到了河流文明的魅力。

  《不老河边》的第一滴眼泪，是丁银花父亲的离世。为躲避战乱，丁银花父女一路从山西逃难至不老河边，这是水和云的家乡——“荆江边的平原一马平川，星星点点的湖泊在阳光下闪烁出耀眼的光，纵横交错的河流编织出一张网眼大小不一样的巨网，网线上缀着一个个村庄、一个个集镇。”作者用明媚的细节编织着丁银花一家充满希冀的未来。当读者被带入到欢快的情境中，就不免因后来的灾难痛彻心扉：丁父在清淤工地上感染破伤风骤然离世；继母无力支撑残缺的家庭，只得带着自己的女儿和未出生的遗腹子返回娘家。《不老河边》的第一滴眼泪是破碎的眼泪，它揭示了河流隐藏的未知，正如命运的笑脸里掺杂了难测的风云。少女在噩运中走向成熟，丁银花被好心人收养，却依然惦念着远方的亲人，这也为她孤身一人踏上寻亲的道路埋下了伏笔。

  《不老河边》的第二滴眼泪，是杨家台人和郑家台人的“交锋”。丁银花得到了养父的支持，前往借粮湖边的杨家台探望继母一家。广袤的沼泽地河沟纵横、河汊纷繁，丁银花一路收获了小冯、黑脸大汉等人的帮助，并知晓了杨家台和郑家台的恩怨纠葛。位于上游的郑家台和位于下游的杨家台因为排水问题屡生龃龉，郑家台的疏洪导致了杨家台渔民的意外丧生，这位被淹死的渔民，正是丁银花继母的第一任丈夫。丁银花认定杨家台该为无辜的渔民报仇，可当时的继母却说“他们不挖开，借粮湖承受不了，借粮湖要是垮了，下游好多地方要淹”，两地村民的纷争就此平息。《不老河边》的第二滴眼泪是大义的眼泪，在一己得失之外还有更大的原则，它不为个体的伤痛乃至生死所颠覆。作品富有传奇色彩的叙事彰显了荆楚之地刚烈悍勇又恪守道义的民风，而听完这些往事的丁银花“感到前所未有的混乱”，正是未经世事的少年在广阔的天地间重塑人生观与价值观的真实写照。

  《不老河边》的第三滴眼泪，是小冯独自拯救跑锚的货船。从湖南远赴汉口的小冯寻找父亲未果，只能在同乡的冯家船上打工糊口。小冯在不老河边偶遇丁银花，并屡次向她伸出援手，却因为关心女孩错过了登船时间。万般无奈之下，小冯登上了前往汉阳的货船，他要寻找冯家船，寻找丁银花，甚至寻找有过一面之缘的丁银花继母。作者细致入微地刻画出小冯的善良与孤独：13岁的少年为离群的大雁鼓劲儿，让它快些追赶队伍，“追不上你就成孤儿了”；他还将眼熟的过路的船只认作冯家船，在杨泗庙为冯家船祝祷，殊不知冯家船早已沉没，船上除一人得救外全部遇难。《不老河边》的第三滴眼泪是勇气的眼泪，小冯在绝境中淬炼出了不可战胜的意志，这正是成长过程中最悲壮也最动人的本质。

  《不老河边》的第四滴眼泪，是小魏放弃对哥哥的寻找。对于父母双亡的小魏而言，找到加入荆江垦荒队的哥哥是他最后的念想。小魏从上海一路西行、溯江而上，不同于丁银花、小冯的游刃有余，小魏眼中的云梦泽是一片全然陌生的迷宫，可他并不感到失措，因为“整个平原就是一个大工地，到处都有飘扬的旗帜和高亢的劳动号子”。热情的垦荒队员带他领略了荆江河畔的风光。蒿芭、藕带、菱角、芦笋、蒲菜、水芹菜、野鸭子……沼泽地丰富的物产被烹调成佳肴，伴着当地的小曲酒送进了小魏的肚子、融入了小魏的血液，小魏也仿佛被同化成了“沼泽地人”。

  《不老河边》的四滴眼泪是少年们成长的标志，父辈的离场让他们踏上追寻之旅，在密布的水系间上下求索。河流的湍急与幽深是命运无常的暗喻，而渡河则象征着挑战、抉择和身份的转变。在严酷的现实面前，丁银花、小冯和小魏选择了迎难而上，突如其来的灾厄使他们走向独立，前途未卜的彷徨令他们变得坚忍，成人世界的苦难教他们懂得悲悯，求而不得的无奈让他们学会接纳。他们离开熟悉的家园，勇敢地前往辽阔而浩瀚的地理空间，见天地，见众生，见更好的自己。

  在作者笔下，江汉平原的这块腹地又格外美丽，春有柳絮飞扬、油菜花开，夏有麦浪翻滚、荷花争艳，秋有大雁南归、芦花满塘，冬有漫天飘雪、寒雾锁江。荆楚之地的四时景致承载了悠久的历史，延续着民族的根脉，流传着浪漫的传说。楚王狩猎、屈子行吟、曹操远征……少年们体验着荆江水畔的自然与人文，也被萍水相逢的古道热肠之人慷慨以待，河流以她的严苛锤炼着他们，又用她的丰饶哺育着他们。丁银花、小冯和小魏的泪水汇入了川流不息的河水，自此他们与云梦泽的未来也越来越密不可分，成长为云梦泽优秀的建设者。《不老河边》书写了个体的生命境遇，呈现着独特的地域风貌，它是少年成长的一曲牧歌，也是河流文明的真实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