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日报
2025年07月18日
第A006版:文化荆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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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绎的荆楚情结及当代回响

  □袁枫

  今夜,倘若你伫立荆州滨江公园,看长江水纹在霓虹下碎成万片金鳞,或许会想起一千五百年前同一片月色里燃起的那一场火。那火光照亮过十四万卷竹帛,也照亮过一个独目帝王的绝望与不甘。作为梁武帝第七子,萧绎以湘东王身份镇守江陵(今荆州)长达二十余年(531-554年),他一生享年47岁,治荆20余年的这段经历深刻体现了楚文化的矛盾性。

  荆州为本:萧绎的文化熔炉与政治基业

  一是水德之城与少年藩王。《史记·货殖列传》言:“江陵故郢都,西通巫巴,东有云梦之饶。”萧绎十八岁初临江陵,在《赴荆州泊三江口》中惊叹“水际含天色”,实则是被一种宏大的文化流体所震撼:江汉合流之处,楚之“云梦泽”想象与南朝“天下水系”图式交汇,少年藩王第一次感到“个人生命史”可以嵌入“大地理叙事”。他于是决意在此筑城、藏书、立命。二是从“湘东王邸”到“江陵学宫”。萧绎的湘东王府,先后延揽庾信、颜之推等二百余人,形成“西府文学集团”。他们并非简单的幕僚,而是“知识共同体”。他们校书——以“玉函山房”为号,抄经史子集约八万卷;他们编志——《荆南地记》《江陵旧事》首开“城市地方志”先河;他们创体——《金楼子》以“子书”之旧瓶装“文章学”之新酒,提出“文以化成”的楚地阐释学。就这样,荆州从军事重镇升成“南方知识中枢”,与建康、洛阳鼎立而三。三是宫体诗的“江汉换气”。萧绎将《子夜》《读曲》的荆楚民歌音节注入宫体诗,形成“蛱蝶为歌”的转韵法。试看其《乌栖曲》末章:“七彩隋珠九华玉,蛱蝶为歌莺为舞;荆州女儿采莲归,莲舟碎月不成橹。”“隋珠”“九华玉”是宫廷华美意象,“蛱蝶”“莲舟”则是江汉平原的鲜活风物。雅与俗、北与南、宫廷与民间,在他的诗里完成深度融合。

  荆州情结:萧绎的定都争议与知识错觉

  一是“东”“西”之争。552年侯景之乱平,建康旧臣王褒等连上七表,请“旋轸旧京”;荆州士族宗懔、鲍泉等则以“金陵王气已尽”相抗。表面对峙的是政治利益,深层却是两种“文化记忆”的冲突。建康集团以晋宋以来的“衣冠正朔”自居,代表中原礼乐记忆。荆州集团以楚之“不服周”自傲,代表江汉本土记忆。萧绎最终采纳“西人”之议,表面看是星象谶纬(“荧惑守心”),实则是一种“荆州情结”。荆州二十年,他早已把“江汉水德”内化为“自我镜像”。若离开江陵,便意味着文化身份的解构。二是“玄象”分析。《金楼子·自序》载,萧绎幼年盲一目,常梦“独目乘舟入巨泽,忽睹大鸟衔日而出”。在他的内心世界里,这是一场典型的“创伤升华”:身体缺陷→水域幻想→文化补偿。荆州巨泽,成为其“个体潜意识”与“楚文化无意识”的交叠处。定都江陵,不啻把梦境坐实为帝国蓝图。三是知学矛盾。萧绎一生以学者自居,著作超400卷,虽然前有平定侯景之乱、光复梁祚的高光,却在之后政治军事上接连失败。西魏大军压境时,他未积极备战,反沉迷讲《老子》,错失20天备战时机。拒绝释放囚犯充军、猜忌将领(如王僧辩),导致众叛亲离。萧绎将知识掌控等同于统治能力,却不知当学术脱离现实关怀(“得纤曲而忘大义”),积累愈丰反而愈显荒诞,荒废了治国救亡的实务能力。

  焚书悲歌:萧绎的守护悖论与文化断裂

  一是十四万卷的“熵增”。554年冬,西魏于谨、杨忠合围江陵。萧绎先焚古今图书十四万卷,再自撰《幽逼诗》。以学者之身行毁学之事,以爱书之名施焚书之暴。正如《幽逼诗》中“寂寥千载后,谁畏轩辕台”的自问,千年之下,世人铭记的并非他的才学,而是文明长夜中的那一炬烈火。二是占有式文化的末路。萧绎藏书手段酷烈,曾借口“校对”抄没士族家藏,甚至“夺人图书为己有”。其焚书,便不仅是战败泄愤,更是“知识私有化”的极端呈现——既然不能独占,宁可毁灭。三是“断裂”之后的荆襄。江陵陷落,江陵士族被虏入关者十万;荆襄文化中心西移至襄阳、江州。楚文化由“江汉—洞庭”外向型,退守“荆襄—汉水”内向型,失去“观兵中国”的宏阔。

  古今对话:楚文化基因与当代荆州的共振

  一是雅俗共生的创新基因。今日荆州“楚辞光影秀”把《离骚》做成3D水幕电影,游客可随屈子乘龙驾凤;“荆楚非遗小镇”里,虎座鸟架鼓化身盲盒手办,一开盒“楚凤振羽”。这是对萧绎“蛱蝶为歌”诗学精神的数字转译——让最古典的,成为最潮流的。二是“筚路蓝缕”的空间重构。楚人“辟在荆山,筚路蓝缕”的原始创业精神,被萧绎演绎为“乱世保境”;而在当代,则转化为“滨江生态新城”的二次创业。在产业上亿纬锂能、菲利华、美的,沿长江布局绿色智造走廊;水系方面护城河西通长湖、东连长江,复现“水德之城”的蓝色骨架;在交通方面荆岳高铁、荆荆高铁打破“江陵情结”,让荆州将成为“宜荆荆恩”都市圈核心。三是文化韧性的警示与启示。“大遗址保护”工程用数字孪生技术复原纪南城、湘东苑,所有数据开源共享,与萧绎“秘不示人”的藏书逻辑形成鲜明反差。开放,成为对封闭历史的最好追思。

  萧绎在荆州留下的,既是“冠绝一时”的文学遗产,也是“灰飞烟灭”的历史警示。作为当代荆州人,我们或许应当铭记,真正的楚文化传承,既要保持“凤鸟腾云”的文化自信,也需警惕“独守一隅”的封闭心态。当我们在长江岸边眺望新城天际线时,那个独目焚书的帝王身影,依然在提醒着我们——新时代的发展之路,永远需要在开放与坚守之间找到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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