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迎春
九月,来了。起初悄没声儿,后来便大张旗鼓地来了。先是晨夕的风里夹了些微凉,之后连正午的日头也不再那般毒辣,倒显出几分温和来。
老藤椅的凉席垫终于被收进了衣柜,换了块粗布垫子,坐上去不冰也不燥——是九月的温度,像奶奶握着我手腕时的力道,温温的,刚好裹住夏末最后一点热。窗台上的薄荷终于不再蔫头耷脑,之前被太阳晒得卷边的叶子,慢慢舒展开,指尖碰一下,还是凉的,却多了点韧劲。清早浇花时发现,上个月随手插在瓶里的桂枝,居然冒出了米粒大的花苞,凑过去闻,只有一丝极淡的甜,藏在水汽里,不像八月的栀子那样直白,倒像个怕生的孩子,悄悄递来一颗糖。
九月,是开学季,是闲适与忙碌的碰撞。不管是老师、学生还是家长,都得打起精神,迎接新的开始。暑假的尾巴终于消尽了,像是一本翻烂了的旧书,页角卷曲,字迹模糊,被随手丢在记忆的角落里。校门忽又敞开,送走又迎来无数的少男少女,他们穿着略见短小的夏装,脸上显现不甘与期待交织的神情。新发的课本堆在课桌一角,散发出油墨与纸张混合的特别的气味。有性急的孩子早已包好书皮,用工整的字迹在封面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亦有那等顽劣的,趁老师不注意,在插图人物的脸上添了两撇胡须,引得同桌窃笑不已。校园里的铃声照旧是那般响亮,穿过走廊,撞击着每一只耳朵。老师们抱着教案踱进教室,脸上挂着微笑。
操场上重又喧闹起来。经过一个暑假的荒疏,那篮球架似乎也变得陌生了,投出去的球十个倒有八九个碰不到篮筐。女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交流着暑假里的见闻,比较着新买的发卡,时不时爆出一阵笑声,惊起了那棵林荫匝地的香樟树上的一群麻雀。城里的书店,生意忽然好了起来。学生们挤在书架前,挑选着参考书和文具。崭新的本子散发着纸墨的清香,钢笔吸饱了墨水,预备着记录新学期的知识。图书馆里的座位也难得地满了,静悄悄的,只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和偶尔的咳嗽声。
九月的雨也不同夏日。夏天的雨是泼辣的,来得急,去得也快,待一阵雷鸣电闪,便匆匆收场。九月的雨却温柔得多,淅淅沥沥,能下一整天。雨丝细密,落在脸上凉丝丝的,不打伞也无妨。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似乎带着成熟的庄稼与果实的甜香,叫人忍不住要多吸几口。
九月的夜晚要比以前来得早了。不过傍晚的六七点钟,天色便暗了下来。大大小小的街道上的路灯次第亮起,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昏黄的光晕。谁家的窗户里透出温暖的灯光,隐约可见一家人围坐吃饭的身影,不知不觉间,一弯明月就钩在了这家的窗户的窗棂上。九月的夜晚,最适合捧一卷书,泡一壶茶,在灯下静静地读,偶尔抬头望望窗外的月亮——它正一天圆似一天,向着中秋奔去,也向着收获的季节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