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翟长付
记忆里,父亲的剪影一次又一次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小时候,我和弟弟经常站在老屋的院子门口,或是坐在石头台阶上,看着父亲从地里回来。有时,他挑着一担麦子或稻谷,有时,肩上扛着那把特制的大铧锹。我喜欢等待父亲在暮色中出现,更喜欢父亲从麦子箩筐里摸出一只大水瓜递给我和弟弟,那一刻,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候。
在我上小学的时候,老屋搬到镇里,茅草屋也变成了大瓦房。父亲在村办厂里上班,经常出差去外地。听说他要回来,我就站在巷口等父亲。轮船总是天快黑了才靠岸,父亲迎着太阳的余晖,大步走来。他一见到我,就从黑色皮包里掏出一支钢笔和几包零食递给我,拉着我的手往家走,问道:“弟弟呢? 咋没跟着你? 零食要和弟弟一起吃啊!”
结婚后,我和爱人一起在乡镇企业上班。傍晚下班回家,父亲会掐着点送来地里摘的蚕豆、黄豆,还有些新鲜的蔬菜。看着夕阳下父亲远去的背影,我没感觉到父亲老了,只是他走路的脚步声没以前响了。
我女儿出生后,平时都在她外婆家,厂里休息的时候,爱人回娘家就把女儿带回来。父亲早早就来我家,等着看他的宝贝孙女,就喜欢听孩子叫他“爷爷”,从口袋里掏出孩子喜欢吃的零食。陪孩子玩了一会儿,天快黑了,父亲又忙着回去做饭,给做裁缝的母亲送到店里去。女儿总是“爷爷、爷爷”地叫着,追到巷口,父亲转过身来,冲孩子挥挥手:“乖,回家,回家。”暮色中,父亲的脸上满是笑容。
我和爱人出来做生意后,春节前才回老家过年。每次我们刚到家门口,父亲就推着中风后坐轮椅的母亲来了。西山太阳下,父亲微笑着,母亲也举着能动的左手指着我们,咧开嘴笑。
知道我喜欢吃家乡的龙虎斗烧饼,父亲一大早就去烧饼店排队。知道我爱吃老家烧腊摊上的香肚,父亲买了给我送来。父亲平时话虽不多,却总是记着我的喜好。看着残阳中渐渐远去的背影,父爱在我心里愈发高大。
母亲去世后,父亲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我回老家的次数也多了,父亲经常拨他那老年手机给我打电话,又怕我嫌烦,电话通了就问我,有个未接电话是不是你打的,或者说按错了键。每次挂断电话,我心里总想,下次一定要主动打电话给父亲,可每次都是父亲打过来,我才想起来。
最后一次看父亲的背影,是父亲患癌六年后,病情严重住院了。我赶回老家在医院里陪护了十多天,父亲见我每天都接到客户的电话,就催我走。我离开病房时,父亲让大嫂搀着他,走出病房送我。我走到电梯口,转过身来,父亲冲着我笑了笑,挥了挥手,转过身慢慢地往病房移去,我分明看到他用衣袖擦了擦眼睛。
十几天后,我再次赶回来,父亲已躺在二哥家的床上,我陪着他三天三夜。一开始父亲还能说能笑,给我讲镇里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慢慢的父亲就说不出话了。10月2日18时08分,79岁的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有位诗人说,我从童年的方向,看到的永远是你的背影。而我自童年起,眼中映刻的便是父亲暮色中的那道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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