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贺 雄
监利早酒,全国闻名,充满本地特色,别有一番“早味”。我家住在容城大道上,清晨5点多,还没有天光,监利的大街小巷,都把桌椅摆好了,酒的香气在浮动。一碗碗热气腾腾的码子面,一碟碟香气喷喷的各种菜,点燃了土气的火炉子,打开了温润的白酒,街边的条凳上,屋里的方桌上,人们围坐吃喝,谈笑风生,享受生活,多么惬意。这不是午宴,也不是夜宵,而是属于监利人独有的“早酒”时刻,是属于鱼米之乡独特的烟火气。中央电视总台曾多次聚焦监利,称其“早酒文化别具一格,全国罕见”。看看如今新时代的丰盛早酒,想想往昔旧社会的“枯皮早酒”,今昔对比,感慨万千。新旧社会两重天,两杯早酒不一般。我含着热泪,忆苦思甜,品尝两种味道,珍惜眼前幸福。我从祖辈、父辈的真实写照中,扫描一下监利的“枯皮早酒”。
2025年国庆、中秋假期,我到监利的几家早酒店里,过早吃菜,没有喝酒。我有目的地问了一些年轻的朋友,知不知道什么是“枯皮酒”? 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一家“五湖酒家”有7位朋友在喝酒,都不知道什么是“枯皮酒”。一位买酒的年轻老板说:“我只知道‘酷啤酒’,不知道‘枯皮酒’”。
所谓“枯皮酒”,把这个词拆开来看,就是干枯的皮,形象地说明了其粗糙、廉价的本质。它是用糙米、薯类等廉价原料酿制的低档酒,酒体浑浊,口感辛辣。在旧社会,这种酒是底层人民唯一能负担得起的酒,甚至有时连这种酒都喝不起,只能空着酒杯喝“枯皮酒”。
1931年发大水,让监利老百姓深受其害,人们在死亡线上挣扎,过着朝不保夕,漂泊流浪的生活。我的祖父贺绍荣,是1881年10月出生的,那年他正好50岁。他是憨厚老实,勤扒苦做的农民,这大水淹没了农田,生活没有了着落,只得到城关街上,到江边码头,找一些零活做,先把自己的肚子弄饱,再等着弄不弄到一点点工钱。正在这个时候,他的小儿子,我的亲叔叔贺儒珍(1909年2月出生,那年只有22岁),在洪水泛滥时,为了从水里抢到一捆稻谷,被洪水冲走了,夺去了年轻的生命,天灾给我的祖父,带来了更大的痛苦。
我的祖父那时喝的“枯皮早酒”,是穷人碗里的一口苦水,他揣着空肚皮来城关找活干,路过南门小摊,摸出几个铜板,换一碗浑浊的土酒,没有菜,连盐粒都没有,只就着风喝。那酒涩,辣味还带土腥,喝下去不是为了暖身子,是为了压住饿得打颤的胃呀,压住心头那口喘不过来的闷气。好好的家没有了,小儿子被水卷走了,他蹲在堤岸上,酒还未入口,泪先就落在碗里。这哪里是酒呀,分明是穷字泡出来的苦水,是命苦人借来麻木自己的药呀! 他喝完后,还得去干活、扛包,还得在生活的泥潭里挣扎。
如今,“枯皮酒”早已成为历史名词,但它的精神内核——监利早酒文化,却得以传承和发扬。如今的早酒,不再是穷人的“忘忧水”,而是承载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也见证着时代的进步和社会的发展。
“枯皮早酒”这一说法,来源于监利及周边地区人们对早酒的一种特殊叫法。监利人所说的“枯皮酒”,特别是指那些经济拮据,买不起下酒菜的人,只用最便宜的枯皮豆、花生皮、绿豆、腌菜头等充当下酒菜,甚至没有菜也硬要喝两口的“穷人的早酒”。
我的父亲贺儒松(1900年12月出生),是一个聪明机智,埋头苦干的种田人。他一辈子好酒,就是没有钱买酒,只能喝“枯皮酒”。我小的时候经常看到父亲,每天都起来很早,裤脚卷到小腿,脚上沾着夜露打湿的泥。他回家不说话,只把柴火放进灶里,让铁锅烧热以后,就舀一勺菜子油,等油星子冒花了,把沉睡的锅铲握在手,接着是辣椒、豆豉、小块腊肉,锅里热气升腾,他就把火弄熄了。这个时候,他从碗柜摸出了那只有痕迹的土碗,倒上一盅“枯皮早酒”,一个人开始慢慢地喝起来了。他不贪杯,每天就喝一点,说是“提神、压寒、开五脏”。他端着“枯皮早酒”,蹲在门槛上,一口一口地抿着,好像在回味岁月,又像在等待天亮。
我的父亲喝早酒,绝大多数时间是不动用锅灶烧热菜的,都是很简单的,酒杯一端,弄点枯碗豆、枯花生,就对付了。
父亲有经济头脑,只想多弄点钱。他除了种田以外,在农闲的时候,就拿着一杆秤,背上一个大棉布包,开始挨队串户的,收购籽棉花,再到大户人家的土压棉机,把籽棉打成棉花,然后到城关孙家花行出售,赚点辛劳费,买一些好吃的鱼、肉回来,他的一个五斤装的绿色酒瓶,也有好一点的酒,“枯皮早酒”,每天都有喝的了。
我的父亲喝“枯皮早酒”,喝了以后,讲话特别多,我的母亲看他的劳动强度大,操家里的心很多,她很同情他,支持他喝酒,就是不喜欢他哆哆嗦嗦说话。有时候对父亲说:“你‘灌抛’我不反对,就是反对你说一些多余的话。”这“灌抛”两个字,是监利土话“喝酒”的意思。有点讽刺,不太礼貌。
解放前的1947年春上,我刚满14岁,考上了监利初级中学,那年放暑假时,我回到红城乡贺家湾的家里,除了抽时间复习功课外,我天天都要参加农活劳动。那些插秧、割谷、耙田、耖田、双手摇水车、脚踏抽水车我都会干,就是力气单薄了,用牛耕田还没有学会。
我的父亲有两兄弟,他是老大,叔叔过早走了。从我小时候会说话以后,我的奶奶就让我叫我的父亲为“伯伯”,母亲也让我叫父亲为“伯伯”。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 以后我长大了,就晓得大人们的心思了。我叫父亲为“伯伯”,那就知道我还有一个叔叔呢。
一天早晨,我正在抓紧时间复习功课,我的“伯伯”端着“枯皮酒杯”,走到我的跟前喊我的派名说:“宗林,你要好好读书,长大以后不要像你‘伯伯’一样,好酒贪杯,没有出息,你将来不要喝酒,弄出名堂来,你的口长得很大,男儿口大吃四方,你该有出息,要用脑子去活,不用靠酒撑胆。”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正面向他回话。我是中学生了,心里明白我父亲的苦处,春种秋收,日晒雨淋,受人欺负,关押煎熬。可酒瓶子从没空过,高兴了喝,不高兴了也喝,有菜喝,没菜也喝,喝得人昏昏沉沉,喝得话儿哆哆嗦嗦,喝得母亲偷偷流泪,喝得父亲愰愰去睡。父亲的“枯皮早酒”,永远刻在我的心坎上。
我这一辈子滴酒都不沾,不是讨厌酒,也不是不近人情。只是从见惯了父亲那碗没有菜的“枯皮早酒”起,我便知道,酒里盛的未必是欢,有时是苦。由于是这样,我与众不同,每到逢年过节,席间推杯换盏,笑语喧天,热闹非凡。我独捧一杯清茶,静坐一旁。人说我没酒朋友,我心自有江湖客,普天之下皆兄弟,何必在酒桌前称兄道弟,一句真心话,胜过千杯酒,不靠酒引路,仍走得坦荡。我这一生,没有酒友,却有知己,无酒有情。
2021年7月1日,是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纪念日。作为有着68年党龄,72年军龄的我来说,真是特别高兴。在这个特大喜庆的日子里,在霞满天志愿者协会举行文艺演出后的晚宴上,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喝了白酒,先喝了监利粮酒,然后喝了监利荞麦酒。“监利粮酒”呀,承千年古法,采江汉精华,开坊香飘四溢,入口绵柔甘润,回味悠长醇厚,尽显荆楚神韵。“监利荞麦酒”酒体纯净,微苦回甘,既受自然馈赠,又含养生智慧。两种名品牌,均称珍品,饮之难忘,心驰神往。
这时我想起了2007年12月,我写了一首《程集酒歌》的歌词,表达了我对监利美酒的歌颂:
春风吹,酒歌飞,“程集粮液”香,古镇酒更美。誉满荆楚占鳌头,畅销神州立丰碑。工艺先进原料精,浓郁芳馨味纯美。粮食飘香逗人爱,“程集”美名四海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