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小奔

  隋言短篇小说《望星河》故事情节：由70岁的男主人公姚享福在人才市场找到保姆唐翡翠开始。姚享福精瘦却腰杆直，人老却修边幅。5年前，他失去老伴后，为生活富足的两儿一女定下规矩，每周只需来探望他一次即可，平时各忙各的。姚享福找保姆的条件与一般老人不同，正常价格两千，他给两千五，还外加六百块附加，把理解、帮助、共鸣、包容四个条件杂糅在故事里，诞生了闪着微光的人物，从而将湍急的岁月之河，演变成和缓的生活小溪，任其有节奏地慢慢流淌。

  作者隋言是中国作协会员，中年男人，宁静淡泊。我与他接触不多，“自古会心非在远”，读他的《望星河》，知交如旧，恰似一次林间对月、松下畅谈。仰视他文字的性灵和故事里的一段一段深情：作者笔下的姚享福，用“气势如虹”的精气神，骂走了来给自己过生日的小儿子一家三口，以理性的爱独自安度晚年；用平等的心去体谅保姆唐翡翠，让她每日只做两顿饭，以错开她为上学的儿子做三餐的时间。

  整篇小说，不求虚幻美好之词，不写十全十美的人物，笔下无大开大合，更无疾风暴雨。在这里，作者真实地正视老之将至，正视鳏寡孤独，将老年人的生活与生存问题并驾齐驱，娓娓满溢开来，很有代表性，充满着渗透力和感染力。

  《望星河》中，作者给予老年人用热情、热爱去抵御岁月中疾病、孤独和匆匆流去的时光。姚享福爱好广泛，他喜欢篮球、看法国时装表演、看西班牙斗牛和动物世界。而他的这些兴趣爱好，又与参悟和释然相通。姚享福向唐翡翠介绍他的兴趣时说，看篮球看的是“团队力量”；看时装表演看的是“形象，品牌形象”；看斗牛看的是“勇敢、智慧”；看动物世界看的是“生存、环保和生态”。

  姚享福每天的日子，“像用秤杆当拐杖，星光闪烁，一路行来，过得很有章法。”他经常哼唱京剧《锁麟囊》，会网购并会及时处理网络诈骗等异常问题；他不拖累两儿一女，自己安然地安排晚年生活。在《望星河》中，姚享福聘用保姆的第三个附加条件，是每晚陪着自己一起看星河，“看星河与人生有关呢，面对着星河，面对着浩瀚的宇宙，谁的心胸不宽广呢？”看似古怪的条件，却让性情颇有标格，少年似昔，在这样的希冀面前，葆有一颗看星河的心，则又更显高尚了。

  作者在《望星河》中，没有把自己的感情推上前台，而是在娓娓道来的故事情节中，将个人的感情如空气般地融入其中，无影无形，无处不在。他描述姚享福每天吃饭好掉眼泪。“白头岁暮苦相思，除却悲吟无可为”，白驹过隙，忽而暮年的姚享福，是想念生养的母亲，怀念“曾经沧海”“除却巫山”的爱情。作者用姚享福的眼泪，让更多的人不知不觉已身入其境。

  隋言的小说，本人以前也读过几篇，情节皆出于市井人物，都很接地气。在故事里游走后，如果仅把他的风格界定在市井风格，那绝对是一大误区。隋言的小诗，读来会令人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惊喜，下笔不尖涩，律动又如这浅秋的微凉，不紧不慢，恰到好处地接近你的身，走进你的心。如果你肯静下心来细品，则会感到气韵非凡，更有味道，无需见面，滋味早已抵达你内心深处。

  在《望星河》中，也融入了诗化的语言，寥寥几句，读着读着便满目生辉、心生窃喜。作者借姚享福的眼，评论唐翡翠：“长得像白桦林里的一朵花，干净又美丽。”“即使我很快乐，那快乐总缺了一角，感恩我们在星河下相遇！”诗化的世界里，是大片大片的白桦林，是“星垂平野阔”，是“相见更无因”。

  文字达到一定高度，作者必有时间堆砌、情感厚积。好的小说主线明晰，所有的旁枝侧叶又不显累赘。《望星河》看似简单的一条主线，旁枝侧叶中透露的作者文学天赋之端倪早已显现，作者不带偏见地去描写姚享福的容貌老态、生活现状、身心所需，不添加任何评论地述说人的本质，让读者自我感知生命的高贵与卑下。

  日常生活真有无坚不摧的力量，他吞食个人，也成就个人。一位70岁的老人，在隋言的笔下，将疾病、孤独活成了坚强和多彩。在作者的文字感召下，晚年，或许也正应该是人生的高峰。

  文学，有比时间慢半拍儿的天性，隋言在多年的文字摸索中，成为文字收获大地之上的一位安静的拾穗者，自觉地承担了去沙取金的使命，他用智慧的文字收拢着时代速度的缰绳，用饱满的情感述说最平常最真实的生活一角。《望星河》虽为短篇，一男一女两个人物的主线，却“不戴镣铐”地吐露着人间百态，在虚构的世界里，让人物的点滴交集，刻画着人性的光辉，讽刺着隐含的丑陋，不褒不贬，读来像在故事里，又似在现实中。

  迟子建说，“文学确实是晦暗时刻的闪电，有一股穿透阴霾的力量。”是这样，隋言的文字，在云中，在月边，在深山间，在波涛里；它是闪电，更像是微雨，浸润人心。总之，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