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爱萍
月季花开美荆州。(张梦瑶 袁澧 摄)
“兴来每独往”,行至雄安,是一次偶然。
时间仓促,并未做太多的准备,这种出发,让沉闷的日常生发出难得的生机。
到达北京大兴时,还未看清传说中世界奇迹“凤凰于飞”的机场造型,热情的朋友便将我们迎入怀抱。这样,我们在朋友的邀约下,进入雄安新区之前,顺路去游一游北京大兴野生动物园。
对动物园的期待是一种不知不觉的积累,总会有一个时刻,心里会沉淀出一种渴望亲近的冲动,回应它的召唤,去看它,去悦它。之所以沉迷于动物所营造的世界,与其说是对世界丰富的热爱,不如说是对人间的深情。因为这仅仅只是一次来访,我们终究会回到大海的故乡。
相聚的时间很短,在和斑马撞衫的欢乐中,在对火烈鸟忠贞的讨论中,在蓝皮小火车的交汇中,对窗春日的当下仿佛映照出天长地久的况味。
先去了白洋淀,消解了对芦苇荡的无知之后,朋友约定我们在次日的清晨,走一走白洋淀长廊。
手里握着返程的机票,等朋友来接。
惊喜一个接着一个,好景一处连着一处。本地人凭借对当地地形的熟悉,绕开了取着好名字的宽街大巷,带着我们踏进北方的沃野。一望无际的小麦地向我们无所顾忌地敞开,油绿的麦子打开天际的晨光,而这本属于世界的平常,却于我们来说是得未曾有。这种辽阔和豪迈足够征服南方的精致娟秀,我开始更加确信,一方水土,一方人杰。
久居北方的人,不会在意飞扬的柳絮有没有人跟随,也没有人在意飘落的绒花有没有人安慰。上了河堤的南方人,回头看见满身尘土的车身,突然理解了自己对中年优雅自持的不懈追求,也顿悟了平凡琐碎中更真实和深刻的生活。飘飞的柳絮,纷纷扬扬。新生和凋敝,只在一瞬之间。今时的我们不再对落花徘徊而萌发怜悯,而是经历过风雨后生成圆融,纯粹地“听花开花落”,把这情境当作是对岁月无法挽回的升华,也是对美人迟暮的慰籍。
“两行烟雨春尤浅,百顷冰湖雪未消。”按照对联上的描述,北方的春天近处没有花的滞留,在杨树遍植的芳郊,春天的浓郁也不过是江山一瞥。远处没有山的连绵,一眼望不到天的尽头,是天地赋予雄安的气魄。
时高时低的芦苇,春风和煦,拂槛起舞,是白洋淀最具风韵的时候。行至湖心,草风熏袭,那是经历了飞翔冲锋和尘世颠簸之后的悠然奔赴。行到水穷处,我们舒展年轮,心潮解卷,天地的虚渺和倚栏的满足,让我们理解了盛放的生命,也懂得了孤舟的幽闭。在这样的春天,“我愿是那满山的杜鹃,只为一次无憾的春天”。
横波闪耀处,有扑腾而起的绿头鸭。这样的情境,我在江南外婆家后院见过很多次。水面上的欢欣是从童年的小河上传来,中间隔着沧海桑田的成长。在这万顷的湖波里,我遇到过很多有趣的水鸟嬉戏,投注过敏感多情的心事。等到年岁渐长,走到更远的地方,遇到更大的世界,也不觉浮生清趣的乏味。湖面之上,那一个猛子的俏皮,还有振翅划水的逍遥,是我对童年鸬鹚的温习。我期待,在高寿体健的年纪,斜阳晚霞里仍然有我们浩浩荡荡的放怀长笑。
白洋淀长廊,从河堤上出发,行至水中央,折返而回,复归原点。至于未达到的对岸,未相识的风景,这世间便没有一种力量可以得其所有。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在品尝了浓稠的胡辣汤和松软的白面花卷后,我们又回到了理不清的人际之中,正如春天的虚无终将回到燕泥的踏实之中。千百次的折返,不亏欠翻山越岭的浪漫,也甘愿投入南山种豆的平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