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卫平
编者按:近日,荆州有市民提议以“虎座鸟架鼓”为原型,打造城市地标建筑,引发广泛关注。作为楚文化重要象征,虎座鸟架鼓承载着荆楚大地的历史脉络与精神气质,其恢弘的造型与深邃的文化意蕴,既是对千年文明的致敬,亦是对城市未来的畅想。如何将文物元素转化为现代建筑语言?这一地标能否彰显荆州的文化特质、凝聚市民情感认同?怎样的地标,才能让荆州的故事被看见、被铭记?
为此,本报“文化荆州”特邀专家学者,从多维度展开探讨,同时面向广大市民征集意见。期待通过这场跨越时空的对话,让传统文化与现代城市共生共荣,让荆州文化地标既扎根历史土壤,又焕发时代生机。本期刊登楚文化研究学者张卫平的文章,一飨读者。
“楚国八百年,鼎盛在荆州。”突出楚文化特色,建设荆州地标性建筑物,打造楚文化旅游目的地,无疑是题中之意。那么,怎样从荆州上万座楚墓中出土的数以万计珍贵文物中选择设计建造的蓝本呢? 目前,呼声最高的当属“荆州三鸟”中的虎座鸟架悬鼓。
一般来说,城市地标性建筑的选定应尊循三大原则,即:文化唯一性、视觉标识性、精神象征性。正如建筑大师贝聿铭所言:“地标应成为城市记忆的锚点。”因此,荆州地标的选定,既要承载楚文化精髓,更要彰显地域文化DNA,应是文化认同、历史传承与社会价值的集中体现。其文化要素需要从多维度综合考量,选择最能体现“最荆州”特质的文化符号。
楚人崇凤,已成学界共识,而用中国现代著名历史学家郭沫若先生的话来说,“凤鸟象征生命和善美”。凤,是楚人崇拜的神鸟。传说楚怀王死后,就“化而为鸟,名楚魂”。楚学大师张正明先生曾经说过:“楚人以为,只有在凤的引导下,人的精灵才得以飞登九尺周游八极。”在楚人的心目中,人的灵魂是可以升天的。在楚辞中,有着许多驾凤乘龙飞升天界的描写。《楚辞·大招》:“魂乎归来,凤皇翔只。”《离骚》:“吾令凤鸟飞腾兮。”《九辨》:“左朱雀之芨芨兮,右苍龙之跃跃。”其中的凤皇、凤鸟、朱雀都是指凤。可见,用楚国特有的、具精神象征性的凤鸟形象作为设计蓝本,建设荆州地标性楚文化建筑物应该是可行的。同时,楚墓中出土的虎座鸟架悬鼓,在荆州城乡深入人心,是目前荆州市最为普及、最具象化、最为人民群众认同的楚文化标识,可以满足地标性建筑的视觉标识性。那么,到底应不应该选择虎座鸟架悬鼓呢?
荆州城市地标性建筑要讲好“最荆州”的楚国故事,必须“姓荆”!选不选择虎座鸟架悬鼓,首先就要分析它是否“姓荆”。从虎座鸟架悬鼓出土的情况来看,其虽属楚文化艺术精品,在荆州的文化认同度又高,但十分遗憾的是它并非“姓荆”。换言之,荆州虽然出土了众多虎座鸟架悬鼓,但在楚地湖南、河南等地及湖北其他地市的楚墓里也多有出土。如果选用一件并不能完全代表荆州的楚文物,效果会大打折扣。比如,外地游客来到荆州,却发现荆州地标建筑用的是自己那里的出土文物。这种“似曾相识”的旅游体验,就是地标建筑应规避的“文化稀释”效应。虎座鸟架悬鼓的号召力和震撼力就会大大减弱,很有可能激不起这些游客在荆州旅游的兴趣。因此,虎座鸟架悬鼓虽是楚文化标志,却并荆州之唯一。
那么,哪一件承载着凤凰文化且“最荆州”的凤鸟造型适合作为荆州城市地标性建筑蓝本呢? 所谓“荆州三鸟”,除了荆州人普遍认同的虎座鸟架悬鼓,还有在荆州博物馆里大放异彩的虎座飞鸟与鲜为人知的虎座立凤。从唯一性标准角度说,虎座飞鸟与虎座立凤,都具备显著的地域优势。考古学家经过检索发现,这是仅见于荆州楚墓中特有的神器,是楚文化核心区域代表性器物,且为特大型漆木器,是楚国贵族用于趋吉避邪、导引魂灵升天的丧葬用器。看到这神奇怪诞的飞天神器,常常能让人不禁联想到楚庄王“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故事。其展翅欲飞的动态造型,既保留楚人“崇凤”信仰习俗,又暗含“九凤神鸟”的荆楚神话意象。从“最荆州”的观点出发,虎座飞鸟与虎座立凤都非常适合来当这个地标性建筑的设计蓝本。
当然,地标建筑的终极文化价值不在于形式本身的唯一性和奇观性,还在于能否成为城市精神进化的坐标系,既能解码过往的文化密码,又可编码未来的可能性。这就要求设计者兼具考古学家的细致与预言家的胆识,在物质形态中灌注流动的文化生命力。也就是说,既不能非常简单地模仿传统形式,也不能完全割裂过去,必须回顾历史,
虽然,虎座飞鸟与虎座立凤一样,都是楚文物中最赋特征的器物之一,展示了鼎盛时期楚人的精神面貌和风采,其形制之恢宏、雕工之精湛、绘饰之细致、构思之奇崛,属于最能代表荆州形象与荆州精神的楚文化艺术形象。但是,从其造型来看,被誉为“飞天舞神”的虎座立凤更符合对城市未来展望的要求,也就更适合作为荆州楚文化的标识。
虎座立凤,其结构由“虎、凤、鹿”三部分组成。虎为底座,身踞伏,头昂,尾翘而下卷,作挣扎状。一只苍劲、伟岸、英武、硕大的凤立于虎背,使虎动弹不得。凤,气宇轩昂,两翅平展,昂首张口作长鸣状。背上插一对20多杈的鹿角,扩大了凤的空间占有意识和腾跃欲飞之势。通体髹黑漆为地,用红、黄、赭、银等色分别绘鸟羽纹和虎纹,神采飞扬,绚丽壮美。从造型艺术看,它摒弃了对自然物像的忠实摹写,撷取不同物像的局部特征,通过综合、变形、夸张等艺术处理,将浓郁的理性色彩寄寓在超凡脫俗的奇特形象中。对此,华南美术学院教授皮道坚说,虎座立凤“所展示的是一种在辽阔深邃空间里的运动和力量的美。它源于楚人所特具的不碍于物,不滞于心,无拘束,无挂碍的“流观”审美观照方式,体现着一种富于想象、充满生命激情、发扬踔厉的民族气质和文化精神”。这种寓意深刻的楚文化艺术珍品,既是楚文化鼎盛的象征,更承载着荆州人民渴望复兴与腾飞的梦想。
总之,地标建筑的本质是城市文化基因的物质显影,用虎座立凤作为荆州城市地标建筑的设计蓝本,可以很好的将历史叙事与城市新生结合起来。虎座立凤以其绝对的地域专属性和完整的文化象征体系,可以完美地契合“最荆州”的建构诉求。这种选择,不仅是对楚文化的传承,更是对城市文化主体性的当代确认。我们有理由相信,当虎座立凤凌空之日,便是荆州完成从“楚文化发祥地”到“楚文化旅游目的地”的升华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