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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 文化荆州

为什么说石首是真正的知音故里


  □ 余仲廉

  2025.6.13星期五

  责任编辑:曹 歌美术编辑:刘 颖

  俞伯牙与钟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的传说,不仅承载着中国古人对友情与知音的深刻理解,更与湖北石首的地理文化紧密相连。从记事起,我就听说家乡石首是知音故里。2000年5月3日,我怀着崇敬的心情,在石首摔琴台遗址,写下一阕《临江仙·伯牙绝弦》:“一曲高山流水断,人间恸绝知音? 调弦口外暮云沉。苔封挥泪处,弦绝爨桐喑。调柱忽惊樵径改,焦尾犹鸣楚水滨。碑残犹刻伯牙亭。江涛吞绝响,山月葬琴魂。”25年来,经过反复研究,我得出了一个结论:石首的确是真正的知音故里。在此,从六个方面予以论证。

  其一,古籍文献的明确记载

  伯牙(俞伯牙)善琴,钟子期善听。伯牙志在高山,子期赞“峨峨兮若泰山”;伯牙志在流水,子期叹“洋洋兮若江河”。子期去世后,伯牙摔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这一情节被《列子》《吕氏春秋》等典籍记载,成为“知音难觅”的永恒隐喻。

  北宋学者乐史(字学古)于太平兴国年间(976—983年)领衔编纂的《太平寰宇记》,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由官方系统编撰的全国地理总志。其《卷六十五·江南西道·石首县》明确记载:“调弦亭在县东六十里,相传伯牙鼓琴于此。”作为文献源头,是现存最早明确记载伯牙鼓琴地点的官方志书,其权威性远超明代话本,成为石首知音故里说的核心论据。作为地名溯源,书中“调弦亭”记载,直接关联西晋杜预开凿“调弦河”的史实,形成“地名—事件—文献”的完整证据链。作为文化符号,“调弦”二字因书而显,逐渐成为知音文化的象征符号,后世诗词、碑刻多援引此书内容。

  此后,明代系列志书(如《寰宇通志》《大明一统志》)进一步巩固了石首调弦口作为知音发生地的地位。清代《石首县志》记载:“俞伯牙从楚都东下,停舟鼓琴于此,弦渐而调之,因以得名。”这都说明地名由来与知音典故直接关联。

  其二,千年传承的地名与遗迹

  调弦口。《太平寰宇记》介绍其原名为“生江口”,知音故事发生后更名为“调弦口”。北魏时期卓越地理学家、文学家郦道元的著作《水经注》不仅是古代地理学巅峰之作,更与石首知音文化有着隐秘而深远的关联。郦道元在石首地理记载中写道:“生江水出江陵郡,北径生江口入大江。”明确生江口(今调弦口)为荆江支流汇入长江之口。并且作地貌印证描述:“水极深”,与今调弦口中华鲟洄游深水区吻合,或为伯牙鼓琴时“鲟鱼出听”传说的地理依据。郦道元以《水经注》为石首调弦口烙下千年地理印记,其笔下的“生江口”不仅是水文坐标,更成为知音传说中伯牙鼓琴处的自然注脚。当江水奔流至调弦口,郦注之严谨与知音之浪漫在此交汇,见证着历史地理与人文精神。

  调弦河。西晋杰出政治家、军事家、学者杜预,于太康元年(280年)率军攻吴,一路势如破竹,与王濬水师会师建业(今南京),终结三国分立。战后,杜预镇守荆州,为巩固南方、发展漕运、便利军事运输,他下令疏浚荆江支流“生江水”,连通洞庭湖与长江。因河口位于伯牙调弦遇知音之地,遂名“调弦河”(《湖广通志》引《晋书·杜预传》),沿用至今1700余年。

  核心地名群。伯牙口、摔琴台等地名,与冯梦龙《俞伯牙摔琴谢知音》中描述的情节完全吻合。伯牙口位于石首市调关镇南部,桃花山山脉北麓。其原名“北哑口”,因伯牙二次访知音途经此地改名。传说伯牙在此驻足问路,钟子期后裔世代居此,村名延续至今。伯牙口象征知音文化的传承,村内钟氏家族数百年耕读传家,人才辈出,为地名增添人文厚度。摔琴台位于石首市调关镇伯牙口村南,半山腰悬崖上。其特征是三面悬崖,面积仅容四人,与明代冯梦龙描述的“摔琴台耸立半山腰”完全吻合。

  考古支持。1998年石首马鞍山出土的商代镈钟(又称“特钟”),为湖北省发现时代最早的青铜礼乐器之一,全国罕见。镈钟作为宫廷乐器,可能与钟子期(传为楚宫乐师)相关,可为当地文化认同提供考古支撑。由此推测其为钟氏家族遗物,侧面印证钟子期身世。

  其三,诗词文化的历史印证

  明代文人的调弦亭诗作,是知音故事在石首定型的文学见证。他们以诗为舟,在调弦河的碧波间打捞千年传说,将高山流水的琴声化作永恒的文化记忆。如今,这些诗句仍镌刻在调弦亭的廊柱上,与江风明月一起,诉说着知音精神的永恒魅力。

  石首人韩守益,字仲修,明弘治六年进士,官至河南道御史。其诗作虽多涉宦游,但对故乡调弦亭的书写充满深情。他在《泊江渚》中写道:“芦花飞,映晴雪,身世飘零不须说。四海皆兄弟,无端对面分秦越。丈夫莫学冷煖情,襟怀磊落肝胆明。”诗中“芦花飞”意象暗合调弦河秋景,伯牙子期相遇于中秋,芦花如雪正是知音故事的时间符号。“身世飘零”“肝胆明”等句,既抒个人宦海沉浮之感,亦隐含对伯牙失知音的共鸣。韩守益作为石首本土官员,其诗作被正德《湖广图经志书》收录,强化了调弦亭的官方文化认同。

  作为石首三阁老之一的明代正德至嘉靖年间重臣,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张璧(字崇象),其《调弦口上访知音》一诗,是现存直接以调弦亭为主题的明代诗作典范:“江上清风岭外霞,调弦古迹实堪嗟。当年投学成连子,此日人思俞伯牙。高山流水声已杳,阳春白雪曲徒夸。钟期去后知音绝,独立荒烟日影斜。”诗中“江上清风”“调弦古迹”点明石首地理,与《太平寰宇记》记载呼应。“成连子”指伯牙师承成连学琴的传说,凸显石首作为伯牙学琴地的民间叙事。尾联“独立荒烟”以景结情,将个人凭吊与历史苍茫融为一体,成为知音主题的经典表达。其诗作被正德版《湖广图经志书》、嘉靖版《荆州府志》收录,官方志书的引用强化了调弦亭作为知音故里的权威性。明代文人咏调弦亭诗,多围绕高山流水意象展开,张璧诗作为其中代表,开创了以调弦亭为载体的文学传统。

  清代诗人汪巨源是一位多才多艺的文人,其作品和学术成就展现了他在诗文、学术笔记、地方志等多个领域的深厚造诣,诗文内容涉及山水游记、友人情谊、学术考证等,既有个人情感的抒发,也有对社会的观察与思考。他的诗句“调弦遗响彻三湘”,以“三湘”为空间框架,融合调弦河、洞庭湖等意象,形成“琴声—流水—大地”的时空交响,不仅是对石首知音文化的诗意礼赞,更成为这一历史文脉在清代传承的鲜活注脚。

  其四,与其它地点的对比优势

  石首调弦口与武汉汉阳的对比。一是文献记载的初始时间,有据可考,十分明确,石首调弦口是西晋太康元年(280年)命名,而汉阳古琴台始建于北宋(960年)之后,前后相差680年。二是地名依据,石首调弦口原称“生江口”,与知音故事吻合,而春秋战国时期尚无“汉阳”这个地名。三是官方记载,石首调弦口有20余部志书连续的权威记载,而汉阳古琴台的最早记载只是明代话本。

  至于其他地区,泰山、海盐等,仅有明清传说,缺乏相关地貌与遗迹,无系统文献支持。

  其五,官方与学术界的双重认可

  从非遗认证来看,石首“伯牙子期的传说”,过去有官方志书等历史文献明确而连续的记载,当今已列入荆州市非物质文化遗产。

  从学术支持来说,华中师范大学民间文化研究中心主任刘守华教授等学者指出,通过历史文献、考古发现及文化传承的综合研究,石首调弦口作为伯牙子期知音故事的发源地更具历史真实性。

  其六,自然与人文的互文性

  中华鲟洄游现象。调弦口水域为中华鲟密集区,其秋季洄游时间与伯牙调弦(中秋)吻合,或为“鲟鱼出听”传说的现实映射。

  隐士文化契合。钟子期辞官隐居的“老虎山”为两湖平原制高点,符合“高山流水”意境,与石首地理特征高度匹配。

  综上,石首作为知音故里的证据体系完整,从文献、地名、文物到学术认可均占优,其真实性远超其他地点。本人认为,“高山流水遇知音”之典故,世人多谓其在汉阳,此乃地理优势之使然。犹如“杏花村”之争:汾酒成就山西杏花,而九华烟雨亦润泽池州杏村。然而考证调弦口等诸多地名犹存,如散珠缀链,自成体系。今予以研究佐证,并非只是为家乡石首争胜,但求钟子期、俞伯牙二人精魂,正本清源,得归其所。

  拙作《临江仙·伯牙绝弦》的地理考据。今石首调关镇江畔存明万历年间的“古调弦亭”碑,清《石首县志》记载:“伯牙台,临江,传为子期听琴处”。伯牙亭残碑,“伯牙”二字清晰可辨,碑阴刻“嘉靖三十六年重修”。琴断口,距摔琴台二里许,江岸礁石形如断琴,民间称为“琴石”。典故爨桐,出自《晋书·蔡邕传》,此处双关琴材与石首“焦尾岩”传说。实地考察发现,“樵径”在调关山麓有古道遗迹,宽五尺,传说是钟子期采樵之路。“山月葬琴魂”,化用清《石首竹枝词》“琴台月冷照孤坟”句,实写长江南岸绣林山月夜景象较之汉阳琴台传说,石首说在时空逻辑上更具合理性。钟子期身为樵夫,活动半径当在石首山陵与长江之间,而非百里之外的汉阳。

  本人认为,即使确认石首是真正的知音故里,“高山流水遇知音”传说作为中华文明最动人的文化符号之一,其生命力早已突破地理界限,展现出跨越时空的普世价值。这种超地域特征的形成,既是文化流动的必然结果,也是人性共鸣的深刻体现。明代冯梦龙《俞伯牙摔琴谢知音》将传说通俗化,通过话本小说传播至穷乡僻壤,并译介至海外,成为“东方的友情寓言”。石首、汉阳等地均宣称拥有知音文化遗存,这种“竞争性保护”反而强化了传说的生命力,体现文化遗产的共享本质是人性对理解与共鸣的永恒渴求。它如同一曲无字歌谣,在华夏大地的山河间流淌,也在不同文明的星空下回响。或许正如那未曾断绝的琴音,只要人类还在追寻心灵的契合,这个传说便永远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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