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06版:江津笔会 PDF版下载

版面: 江津笔会

又是一年杨梅红


  □ 张炎琴

  夏日里,友人送了一篮杨梅,红彤彤的果子在竹篮里晃眼。我迫不及待地吃了一颗,酸酸甜甜的果汁沁入心脾,瞬间驱散了暑气。咬着杨梅,外婆家门前的那棵老杨梅树,忽然清晰地浮现在记忆里。

  小时候,我和弟弟最盼望的,便是杨梅树上的大红果子缀满枝头。它们像一颗颗玲珑剔透的红玛瑙,远远便能闻到酸酸甜甜的果香。眼看杨梅熟了,外婆瞧着我们的馋相,便走到树下踮脚拉下枝条,熟透的杨梅轻轻跌入竹筐,有些顽皮的“红珠子”蹦跳着滚进草丛。我忍不住边摘边吃,杨梅汁染红了手指,也染红了嘴唇。外婆见了,笑着说:“小馋猫,这酸劲儿受得住?”我忙点头,却被酸得眉头皱起、眼睛眯成缝,可那紧随而来的清甜又很快化开酸涩,让我眉眼舒展。外婆的笑声如泉水般清亮,从枝叶间轻轻淌下来。

  摘下的杨梅,外婆会挑出大颗的分给邻居。杨梅不易保存,巧手的外婆便选出最饱满的果子,洗净晾干后,在陶罐里一层杨梅一层粗盐细细铺好,神情专注得像是在操持一场庄重的仪式。腌好的杨梅存在阴凉处,时间越久,味道越醇厚。

  那时最惬意的事,便是捧着碗坐在门槛上吃杨梅,听外婆讲杨梅的故事。她说,范蠡助越王勾践灭吴后,带西施隐居山林,缺粮时只能采摘野果充饥。可野果酸涩难咽,范蠡急得摇树,竟摇得满手是血。西施见他掌心滴血,心疼得痛哭流涕。或许是范蠡的虔诚和西施的眼泪感动了上苍,滴了血的野果突然变得松软,西施咬了一口,竟酸甜可口。后来,人们便把这种野果称作“杨梅”。

  杨梅,“形如水杨子,味似梅”,故而得名。汉代陆贾在《南越行纪》中写:“罗浮山顶有湖,杨梅、山桃绕其际。”诗人陆游称它“骊珠”,明代徐阶叫它“龙睛”,还有“日精”“圣僧”等雅号。江淹在《杨梅颂》里赞它“宝跨荔枝,芳轶木兰”,杨万里的“玉肌半醉生红粟,墨晕微深染紫囊”,更是把它的色、形、味写得活灵活现。

  杨梅还是一味良药。中医说它性平,能止渴生津、健胃消食。小时候我贪凉吃坏肚子,外婆就从陶罐底舀出一小勺腌杨梅,兑上温水让我喝。那咸酸的滋味在舌尖打转,滑过喉咙时,竟把腹中的不适慢慢熨平了。《本草纲目》记载“杨梅疗呕逆吐酒”,《开宝本草》也提到它“去痰、止呕哕,消食下酒”。

  后来外婆走了,老屋渐渐荒芜,那棵杨梅树也没人照料,在荒草里孤零零地长着。去年假期我回老屋,只见野草缠着树干,枝桠透着枯槁。拨开荆棘,才找到几颗野杨梅,果实瘦小,表面爬满褐色斑点。我捡起一颗放进嘴里,酸涩猛地涌上来,呛得眼眶发烫。可等那酸涩退去,一丝微弱的回甘竟从舌底漫开,像极了外婆陶罐里沉埋的腌杨梅,带着岁月的味道,悄悄撞开了回忆的门。

  又到杨梅红时,那些咸酸与回甘,早已沉淀为岁月的滋味,在荒芜的时光里逆流而上,温柔了舌尖,也浸润了心房。

© 荆州日报
ICP备:鄂ICP备05002887号 鄂新网备0402号
您的IE浏览器版本太低,请升级至IE8及以上版本或安装webkit内核浏览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