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洪

  1945年4月至6月，决定中国命运的中共第七次代表大会胜利召开之后，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第一次公开祭奠为人民解放事业英勇牺牲的革命烈士。以李大钊为首的60名最优秀的共产主义战士的名字，镌刻在延安清凉山巅的革命死难烈士纪念塔上，其中有6名烈士来自湘鄂西革命根据地，他们是三个革命时期成千上万湘楚英烈的代表。一个光辉闪耀的名字——陈香波，名列碑上，并且排在湘鄂西本土烈士的第一位。庄严肃穆宝塔山，低吟悲歌延河水。中国共产党的最高领导机关，以崇高的礼仪，祭奠优秀的成员，褒扬这位英勇无畏、叱咤荆江风云的赤子。

  崇高的祭奠深沉的哀思

  党的七大，是党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召开的一次极其重要的全国代表大会。1945年４月23日，在延安杨家岭中央大礼堂隆重的开幕会上，毛泽东主席在《论联合政府》的报告中说：“成千成万的先烈，为着人民的利益，在我们的前头英勇地牺牲了，让我们高举起他们的旗帜，踏着他们的血迹前进吧！”6月11日，党的七大举行闭幕式，通过了《关于以“七大”名义召开中国革命死难烈士追悼大会的决定》，指出：“在大会闭幕后，在延安召开扩大的中国革命死难烈士追悼大会，以纪念三个革命时期死难的人民与党的烈士。”并公布了李大钊等60名著名烈士的名单和英雄事迹。

  哀乐阵阵，白幡飘飘。6月17日，中共七大代表与延安各界代表在延安中央党校大礼堂举行中国革命死难烈士追悼大会。会场摆满了七大代表、各解放区及延安各界送的挽联、哀词和花圈。毛泽东主席的挽联“死难烈士万岁”格外醒目。朱德总司令的挽联为“浩气长存”。七大全体代表的挽联是“为人民而生，为人民而死，你们的事业永与人民同垂不朽；为胜利而来，为胜利而去，我们的任务是向胜利勇往直前。”台上花圈当中屹立着巨大的中国革命死难烈士碑。

  祭奠仪式由毛泽东主席担任主祭，朱德、刘少奇、周恩来等陪祭，全体代表肃立致敬。毛主席致悼词，沉痛地悼念几十年来中国革命中牺牲的烈士们，高度评价了他们的不朽功绩。毛泽东回顾了大革命、土地革命和抗日战争时期，我党我军的发展历程。“我们今天开追悼大会纪念他们，革命也还没有成功，但是明天我们就要成功。我们下决心要把中国变为人民的中国，要战胜一切外国的、中国的反动派，一切外国的、中国的压迫者，不战胜他们决不罢休。我们全党团结起来，解放区一万万的人民团结起来，沦陷区及其他区域的革命民主主义者团结起来，这个目的就一定能达到，不达到目的是不停止的!”追悼大会决定，为纪念先烈，在延安市清凉山上建筑中国革命死难烈士纪念塔。

  这是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第一次公开祭奠革命烈士，也是“革命烈士”的概念第一次形成。中国革命死难烈士追悼大会公布的60位著名烈士中，有6名来自湘鄂西革命根据地，他们是夏曦、陈香波、崔琪、鲁易、汤慕禹和朱勉之。他们代表着大革命时期、土地革命时期和抗日战争时期，在湘鄂西这片红色的土地上抛头颅、洒鲜血的数十万铮铮英烈。陈香波的名字排在湘鄂西地区本土诞生的烈士首位（60名烈士中列第46位）。

  此前，1937年5月，中国共产党全国代表会议（又称苏区代表会议)在延安召开时，中共中央负总责的张闻天曾宣读在十年土地革命战争时期牺牲的这60位烈士名单，全体代表致以隆重的哀悼。

  陈香波，这位白露湖畔出生，在革命风雨中成长起来的优秀共产主义战士，用自己朝气蓬勃的青春热血，献身于人民解放的共产主义事业，谱写了一曲悲壮卓绝的英雄赞歌。

  一心信马列城乡播火种

  陈香波，字自绅，号相波，亦名陈先博，1900年出生于江陵县沙岗镇。他少小入私塾读书，聪明睿智，勤奋好学，喜读英雄传记，爱憎分明，曾为自家撰写楹联：“打狼烟，清寰宇，必提三尺剑；登凤阁，安社稷，须读五车书。”抒发报国救世的崇高理想和情怀。

  1922年，父亲陈启柏卖掉家中的9亩田地，支持陈香波到省城武昌法政大学读书，攻读法律。在这里，他结识了共产党员鲁觉炳等一批有志向的在省城读书的江陵籍青年学生。1924年7月，陈香波以优异成绩从法政大学毕业，又考入武昌中华大学深造。同年秋天，在他和鲁觉炳的倡导下，成立了“江陵旅省学生会”，创办了进步刊物《少年江陵》月刊，由恽代英开办的“时中书社”代为发售，吸引了成百上千在省城武汉读书的荆州青年。这一年冬天，经鲁觉炳介绍，陈香波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26年6月，陈香波受党组织派遣回家乡开展农民运动。他发动和带领乡亲们封了沙岗钱粮局的门，采取“吃大户”的方式，没收地方豪绅的财产，分给贫苦农民，在沙岗召开2000多人参加的群众大会，押着劣绅、恶霸地主游街示众，使千百年来受压迫的贫苦农民扬眉吐气。他在沙岗、陈徐河等地建立起10多个农会组织，开展农民运动。同年7月，陈香波与彭之玉一道南下湖南，参加周逸群领导的北伐军左翼宣传队，随贺龙的国民革命军北伐。

  国共合作时期，陈香波于1927年春在沙市参加了国民党江陵县党部的工作，同时在江陵县总工会担任秘书，与总工会委员长、共产党员向克诚一道，深入纺纱厂、织布厂、卷烟厂、人力车行，展开工人运动，在沙市组织召开了声势浩大，有4万多工人、学生、店员和市民参加的“庆祝五一国际劳动节”集会和大游行。鲜红的旗帜和革命的标语映红了江津全城。

  暴动举义旗开创根据地

  大革命失败后，1927年10月，陈香波再次奉派回乡，组织武装起义。他在贺家桥、黄彩剅等地发展组织，发展10多人入党。在黄彩剅马氏宗祠，他秘密召集了农会负责人会议。沙岗、普济、龙湾、张金、徐李河、坨口等地的农会负责人参加了会议。会后，他组织100多人编成赤卫队，开展武装斗争，抓土豪劣绅“打经济”，为革命武装筹款。同时他通过同学关系在国民党军队中购买了10多支短枪等武器，组织建立了江陵县工农赤卫队，当地老百姓称为“白鹭湖游击队”，准备在沙岗地区发动秋收起义。后因计划泄露，国民党军从沙市调来一个团驻防沙岗、黄彩剅等地，致使这次起义被迫向后拖延。

  1928年元月，中共江陵县委进行改组，陈香波担任县委执行委员，他积极依靠党团组织，发动群众，武装骨干，成立了“年关暴动委员会”，由他负责积极筹划年关武装暴动。

  一声枪响，惊天动地。农历丁卯年正月初一凌晨，震惊江汉平原的“沙岗年关暴动”开始了。陈香波率领工农赤卫队利用大年初一“出行”的习俗，袭击了反动派的盐卡和常练队武装，放火烧了鸦片馆。数百群众高举长矛大刀，涌上街头，配合工农赤卫队行动。枪炮声、口号声、鞭炮声响彻街镇上空。组织起来的受苦群众手持梭标、大刀、扁担，融汇到浩浩荡荡的暴动队伍中，形成一股不可阻挡的革命洪流。陈香波、彭之玉、黄希香等人率领暴动队伍烧毁了国民党盐卡，砸烂了国民党炮船，击毙了常练队（国民党地方反动武装）队长，缴获了土炮两尊和长短枪、子弹等。紧接着在沙岗五显庙召开万人大会，宣布暴动成功。成立江陵县农民协会，陈香波任委员长。成立大会打出了“一切权力归农会”的大旗，杀土豪劣绅祭旗，开始了以白鹭湖为中心的革命武装割据。

  1928年2月，陈香波任中共江陵县委书记，在国民党的白色恐怖统治下，全县建立起18个支部，发展党员230多人。受鄂西特委书记周逸群的委托，陈香波等人积极筹备在沙岗九甲湾召开鄂西特委第一次扩大会议。也正是有了沙岗这块稳定的革命根据地，特委的扩大会议才得以顺利召开。1929年3月6日，来自宜昌、江陵、公安、石首、监利、荆门、当阳、远安、长阳等10多个地区的100多名代表来到沙岗，参加了鄂西特委扩大会议。会上，周逸群传达了党的六大会议精神和中央指示，讨论制定了六项决议，健全了特委领导机构，部署鄂西地区的武装斗争，这次会议从政治上和组织上为开辟洪湖革命根据地提供了基础。

  这时期，党中央派到湘鄂西领导武装斗争的贺龙来到沙岗，会见了陈香波，高度肯定了他搞武装斗争的作法，对白鹭湖游击队的工作进行了指导。陈香波以江陵游击大队大队长的身份，参加了贺龙和周逸群召开的军事联席会议，统一荆江两岸的暴动行动。贺龙去往湘西后，陈香波和彭之玉一起带领游击大队，凭借白鹭湖、三湖等广大的湖泊地区，开展了波澜壮阔的武装斗争，取得了一个又一个胜利。

  慷慨赴刑场浩气贯长虹

  1929年8月，他到白鹭湖向龙西区委传达党的指示，因叛徒告密，会场被敌人包围。他机警地摆脱了敌人的追捕，只身潜往熊家河一带的香草湖，隐藏在宝梵寺，继续开展革命活动。一天，为寻找县委机关，他投宿在县委一个地下交通员的家里。就在这天晚上，熊河区委的通讯员丁某叛变革命，带着国民党常练队搜查交通员的家，陈香波不幸被捕。

  敌人抓到陈香波，连夜将他押到熊家河进行审问。陈香波不为敌人的“好言相劝”所动，坚持说自己是过路的马贩子。无计可施的敌人推出叛徒丁某对证。陈香波见到叛徒，怒不可遏，一脚踢翻敌人的审讯桌，厉声喝斥道：“你们今天说要抓陈香波，明天也说要抓陈香波，我老子就是陈香波！”敌人对他严刑拷讯，抬扛吊打、压石头磨子、坐老虎凳等等，刑法用遍。他被折磨得遍体鳞伤，腰椎折断，但决不低头屈服。

  次日凌晨，敌人将陈香波押到熊家河关庙台刑场，他强忍着腰部的剧烈疼痛，坚持挺直腰杆，高喊“打倒国民党反动派！”“中国共产党万岁！”“工农革命一定要成功！”的口号，惨遭杀害。敌人残忍地将他的头颅砍下悬挂在熊河街头。

  驻防在沙市的国民党“清剿司令部”得知陈香波被杀害的消息，如获至宝，将陈香波的头颅挂在沙市最繁华的洋码头大同街头，示众10多天，然后抛入了长江。

  一个陈香波倒下去，千万个荆楚儿女站起来，他们在陈香波革命精神的激励下，更加英勇地斗争。当年7月，贺龙率领的红四军与鄂西的红六军会师，组成红二军团，湘鄂西革命根据地连成一片。土地革命进入到新的高潮。

  精神炳青史激励后来人

  党的七大在延安公祭革命烈士，是中国共产党成立24年来的第一次，是对革命先烈最崇高的褒扬，也是对中国无产阶级革命的一个重要总结。

  受到党中央公祭的60位著名烈士，大多都是德高望重、担任党内或军队内较高职务的革命家，如李大钊、陈延年、方志敏、彭湃、赵世炎、瞿秋白、蔡和森、刘志丹等。

  陈香波的职务并不很高，为什么能够得到党中央公祭的殊荣呢？主要有这样几个原因。

  一是功勋卓著。陈香波创造了多个鄂西革命斗争第一的记录：建立第一个县级工农兵政权——江陵农民协会（具有行政权力）；开辟第一块稳定的革命根据地——沙岗革命根据地；拉起第一批革命武装——江陵工农兵游击大队（白鹭湖游击队）。贺龙元帅在回忆录《洪湖枪声》中说道，大革命失败后，鄂西很快就开展了武装斗争，“江陵的陈先博（香波）同志、石首的屈阳春同志也都是这个时候搞起武装来的。”

  二是牺牲英勇。陈香波被敌人抓捕后，受尽了酷刑拷打，腰椎折断，也决不屈服。押赴刑场时他挺直腰杆，路过街市，高呼革命口号，震撼了沿街群众。尤其是他的头颅在繁华的城市沙市街头示众，唤起了广大群众对国民党反动派的痛恨和觉醒。悬头示众的沙市洋码头是长江航运的重要港口，来往的旅客和航船很多，陈香波的英雄事迹更是在长江中下游地区产生了广泛的影响。

  三是影响深远。陈香波在鄂西地区有着很高的威望，敌人把抓住他作为重要目标。他对鄂西地区的人民群众也有着极大的号召力，他一呼之下，就有成千上万人响应。原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后勤部副部长、卫生部部长贺彪在接受荆州地方志和党史工作人员采访时就说：“我们都是跟着陈香波起来搞革命的。”原兰州军政委谭友林将军也说：“当时，我们都是受陈香波的影响，走上革命道路的。”

  正因为如此，1957年12月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修建洪湖革命烈士纪念碑时，把陈香（相）波的名字镌刻在碑文之上。

  烈士取义去，精神当永存。让我们继承陈香波烈士的遗志，在实现两个百年梦想、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新征程上奋勇前进！

  （汪洪，荆州日报社原高级编辑，曾任湖北省作协理事、委员，荆州市文联副主席、市作协执行主席，曾在史志岗位工作多年。）

  作者后记：作为当年《湖北省志人物志》和《江陵县志》中《陈香波传》的撰写人（也是第一个在政府主导下为陈香波烈士撰写并正式出版的传记），多年来怀有一个强烈的愿望，要把陈香波烈士的英雄事迹更为广泛地传扬。今年，正逢中国共产党建党100周年，党中央部署在全党开展党史学习教育活动，为宣传革命烈士提供了一个极好的时机。写作此稿，参考了《湖北省志人物志》(光明日报出版社)《荆州地区志》（红旗出版社）《江陵县志》（湖北人民出版社）《荆州党史人物传记》（武汉大学出版社）《洪湖枪声》（解放军出版社）《荆州革命史料》《江陵文史资料》等著作及鄂西特委给中央的信等有关文件。作者撰写此文过程中，曾采访沙岗镇有关负责人和陈香波烈士纪念馆，文章经荆州市史志办有关同志审阅、修订，一并表示衷心的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