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悦读

    □王跃

    在我的印象当中，春天是那江汉平原漫天漫地的油菜花。一马平川，一望无垠，铺满了我童年的视野。那时，我刚上小学，无忧无虑、无知无感。上学的路，被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包裹着。我背着绿色的帆布书包，拼命地往前跑，将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生生地甩在身后，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风景？也不知道什么叫看风景的人？现在想来，我那时是多么的懵懂、多么的无知。那时的我，只想着早早放学，与小伙伴们一起疯疯地玩，也就错过了一个又一个美好的春天……

    在我的印象当中，春天是那犁耙水响、豌豆巴果的乡野风情。当时，由于身在农村家境不好而又过早承担家务，我根本没有感觉到这是一种诗画田园，总认为自己深陷泥潭苦海，总想着潜心苦读离开这里改变人生命运。当我经历了城市喧嚣、人情世故之后，再来回味过去那犁耙水响、豌豆巴果的乡野风情，发现这才是我真正所向往的诗画田园。可惜啊，时代在进步，现在我国广大农村都实现了机械化耕作，再也回不到那个年代了。

    在我的印象当中，春天是那腊肉炒野芹菜、韭菜炒嫩豌豆米、牛脚筋烘莴笋的原汤原汁原味。江汉平原水网密布、水草丰美，春风春雨后，水田田沟之中密密麻麻长满了野芹菜，鲜嫩鲜嫩、翠绿翠绿。随手掐来一把，去粗洗净，用腊肉丁一爆炒，吃起来满口香脆甜。豌豆苗，非常泼辣，经人随手一点，来年春天便在那里生根发芽，或生在田埂边，或生长在羊肠小道旁，或是生长在房前屋后，不用施肥，不用打药，越是长在贫瘠板结的土壤上，越肯结荚。这东西，随手摘来，剥壳洗净，和韭菜一起炒，清香无比。偏老一点的，可以用腊肉或腊排骨放在瓦罐里煨着吃，绵软绵软的。莴笋，是春季常见的时令小菜。每年秋天，母亲都会在我家老屋后头园田里栽上一片莴笋。经历一冬霜雪，来年春天便可尝鲜。那时，父亲病故多年，母亲是流动水果摊贩，我刚刚被招工进工厂，妹妹还在上初中，家庭条件不是很好，我们一年上头，难得吃上一回肉。不过，母亲却能巧手做成“无米之炊”。我家隔壁是肉牛屠宰户，每天都会剩下许多牛脚。这样，母亲就将新鲜的牛脚捡来洗净，用开水一烫去壳，再放到瓦罐里与生姜大蒜桂皮花椒八角一道慢火煨到筋烂骨脱，然后捞出牛脚趾骨，放入事先切好的莴笋块，烘个10来分钟，够我和妹妹美美地吃上一顿。

    在我的印象当中，春天是那满园梨花如雪如飞的诗情画意。那时，我刚上初中。学校背靠汉沔支流兴隆河水，左倚国营蚌湖林场果园。果园为梨园，一到春天即如雪如飞。有一次满月之夜，晚自习的间隙，我不由自主悄悄地溜进了这片梨园。哇，好美啊！皓月当空之下，整个梨园如雪如飞、如梦如幻。我感觉我置身于月亮的表面。月亮的雪亮、梨花的雪白，驱赶走了我心底对黑夜的惧怕。宁静美好，是我此时最真切的感受。我就这样一个人静静地，如梦游一般穿行在一片雪白之中，忘却了自我，也忘记了自己是怎么离开这里的。这恐怕是我人生当中遭遇的最美的春天！您不要以为我这是在写小说，这是我所亲身经历的真实幻境。时隔半辈子，我访问过许多名山大川、风景名胜和风情苑囿，也跨过了近50个春天。但是，我依然觉得这个满月之夜、这片梨园如雪如飞的真实幻境，是我们生命当中遭遇的最美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