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厚权

    挖佬又称挖瓢佬，现在的人们闻之定是一头雾水，压根儿不知所云。

    它是一种十分古老的职业，从事木水瓢、木撮瓢等器具的专业制作。根据民间传说，其职业名称的来源，是鲁班麾下弟子门孙里九佬十八匠家族中的一员

    木工家族二十七个产出品当中，制作手段相对粗略点的木工师傅，被人称为某某佬。如：垦榨油楔子、凿木排窟窿、挖木屐底板、铺设楼板枕板、伐大树削木桩的，取前一二字命名。挖瓢做搓板的木工，称之为挖佬。有的地方也称挖瓢佬、挖觚（古）佬、挖瓢木工等等。

    挖佬，是用斧子、弯切刀、挖凿、圆凿等特殊木作工具，挖制木水瓢、撮瓢、饭瓢、汤瓢等产品的一个木工专门行当，在盛产木料的地区较为多见，主要是取材比较方便。

    然而，新堤自古就有这个行业。解放前后一位姓廖的湖南师傅，就在新堤中正街（现解放街）的窑货院子内开有加工作坊，其原料来源就是对江产出的新鲜水杉、山杉和优质松木。作坊的产品畅销洪湖境内与周边地区。当地人称这位师傅为廖撮瓢或湖南佬、挖觚（古）佬。

    廖师傅的作坊里有许多八卦桩。那些木桩是一些20至30厘米粗、半米来高的木櫈子，一律深埋在地下。它们有平顶的，也有球头状的。有的木櫈上还有类似现在铁制虎台钳一样的卡口，作为钳制木坯科的夹具，用作挖制木水瓢、木撮瓢的工作台。

    挖佬劳作时，先选用一截水分充足的新鲜圆木坯料，放在平顶工作台上，在坯料截面上架把厚背长刀，用白檀木锤子狠狠敲击，将圆木坯料劈成二至三瓣。

    一般而言，挖瓢工首先用大切刀或者利斧，将半边木块制成兵乓球拍状的雏形，利用台夹将把子部分和对应处紧紧夹住，再用像小挖锄，又似挖刨的工具，先挖瓢体内部。

    这时，只见挖工师傅持着挖凿，像在石臼里往外刨食物一样，先中间，后两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一层接一层，横着木纹方向挖了起来。

    顿时，只见挖凿处，如风吹玉兰落瓣，似刀刨金鲤飞鳞，就那么几十下，就把瓢子内凹处挖好了。

    如果君在现场看师傅制瓢，会发现，这些木工在造物过程中，既不划墨也不打样，不管加工坯料尺寸如何，均会蓝图自藏心中，造形尽出手里。

    更特别的是，制瓢时只用两手在里外相对一摸，就可把瓢壁的厚度，拿捏得周边一致，精准无误。

    完工后，再留意木瓢内挖切出微波迭起的横纹路，既粗犷又美观。这时一定会啧啧称奇，由衷敬佩他们匠心独运，手眼通天。同时，也悟出“挖佬无样，边搞边相”的俗语，名不虚传，并非戏言。

    接下来，挖工师傅倒转瓢体，用大弯刀切削外型。他们收缩胳膊翻转手腕，又见梨花纷落，好似双手刨葫芦，仿佛雕塑工艺品。

    木瓢成器后，师傅又是持凿翻转手腕，把长颈鸟型的把手，挖得俏皮诙谐。就这么内外几番连挖带切，一件木水瓢或者撮瓢，在挖佬的手中，三下五除二就出来了。

    这些瓢器成形后，还要进行脱胶和定型处理。这道工序分为两种，一是水泡法，将木瓢放进水缸中加重物压沉，经一段时间浸泡，让木料中的树脂果胶溶解析出。另外一种快捷方法，是上锅进行汽蒸。无论使用哪种方法脱胶后，都得烘干或风干定型，均可达到防变型、防开裂、除气味的目的。

    由此，一把把简洁美观实用的木瓢，饱含挖佬的匠心，凝结了劳动者的汗水，才能走入了千家万户。

    人们在赞叹挖佬精湛的匠艺时，听起这个“佬”字来，就觉得这种称呼很不公正，似乎让人微微觉得有一点贬义与调侃。就凭挖佬制作出来的各种外观典雅美观、实用广泛称手的器具，比其他木匠做出来的产品，更贴近平民生活，更有关万家灯火。

    就拿木撮瓢来说，是船工普遍使用，而且绝对离不开的必备工具，特别是像行走在一望无垠洪湖水域中的鸭划子、采莲船、双联鹭鸶船，那简直堪比护身符，遇到下雨或者船漏，甚至被风浪弄翻了小船，没有挖佬奉献的木撮瓢，积水排不出，驾船的只有泡在水中了。

    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我的切身经历，可以证明这一点。1973年，我下放农村锻炼，有一次去洪湖沙套湖看望在那里渔场插队的老同学。当时见到浩渺洪湖碧波万顷，风和日丽，宛如天堂瑶池，也想过一把采莲仙子的瘾。于是我手持竹篙，脚踏前翘后翘的小小采莲船，兴趣盎然地撑出了里把路。谁知这夏日的天说变就变，急风骤雨转眼间就来了。心慌情急中，我侧身打篙过猛，采莲船一下子弄翻了。幸而会水，浮在湖草丛生的湖面上扒着船帮喘气，好不容易才把半沉半浮的小船翻过来。只是带去的舀水铁瓢已沉入湖底，舀不了舱内的积水，上不了船。我足踏淤泥不能动弹，浑身被荷梗划出了无数道血痕，血腥气味引来那牛虻蚂蝗，粘贴在人身上吸血，真是痛苦不堪。急中生智，我捞起几米长的撑船竹篙顶着裤头摇晃，才被远处的同学发现，驾来一条船，带着木撮瓢，让我脱离了苦海。

    那次的经历，让我觉得了木撮瓢的重要，心生了对制造木撮瓢师傅的祟敬。

    随着时代进步，塑料、铝皮、铁皮瓢子，逐渐代替了传统的木瓢。虽然它们在形体上沿袭了老式样，但是却失去了木瓢的自然风格。

    材料变更也好，时光更迭也好，挖佬远去也罢，一切都冲淡不了人们对老挖匠娴熟精湛手艺的敬重。人们更忘不了与之一路走过、与其相关的生活时光和陈年故事，还有对挖佬系列产品的红尘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