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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有约 □朱必松 朱必松,自由学者、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 许燕影,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海南省作家协会理事。诗曾获奖并入选多种集子,已出版诗集《轻握的温柔》《我怎能说出我的热烈》及散文随笔集《燕影的天空》《踏花拾锦年》《那些漫过脚踝的水》等,曾获《现代青年》十佳诗人称号。 谁用乡音呼唤我的乳名 最初翻阅许燕影散文集《那些漫过脚踝的水》,是聊聊几语的自序让我心动。“越来越喜欢独处,很享受这份自在。一个人看电影,被剧情虐,肆无忌惮地哭,把眼睛哭肿,我爱这不需忍的放纵”。也许,这是个活在文字中的女人,让我有了读下去的冲动。 许燕影是个安静的写作者,从不喧闹,甚至低调得不为外人所知。但随着阅读的深入,会发现她的文字氤氲着一种象征主义和自然主义的美学基调,可以有繁复多义的不同解释路径。在看似平缓的“小资情调”的遮蔽下,其实是有着独立理性主体语言的表达意志。如此,反而不能简简单单把她定义为“女性写作”。 “萍踪,无定/是什么让虚怀的远山/轻成幻觉”(《乡音》),许燕影出生闽南,16岁跨越海峡到海岛当兵,从此定居于此,成了新海南人。所以不难理解,她很多文字都纠缠着对故土疏离、缅怀、眷念、逃离、回归的复杂心态。在急遽转型的当代中国,在网络虚拟世界无孔不入的城乡社会迁徒的现实境遇之下,留住乡愁,以此延续血脉的精神纽带,大约是“少小离家老大还”的所有漂泊者心中的疼痛和纠结。许燕影无知无畏将怀乡伤痛赤祼祼晾晒,“我的心已筑起篱墙,硬如磐石,可是为什么,每一次不经意说起,说起这个回不去的地方,我结痂的心总会在刹那温婉柔软。”居住在另一个异乡人聚集的海岛,只要有人问起故乡,她都会“骄傲地说出一个省份,一个以‘江’字命名的城市,再悄转回身,掩饰我渐渐起雾的双眼”(《故乡》),这大概就是一个异乡人的思乡心境吧。也因而,她在听南音时可以听到遥唤她乳名的乡音——“而夜失重/谁触碰了深处/最柔软的痛。最悠长的萧音,漫过潮水/那缠绵曲儿/是端坐的歌者缓缓的哀诉。一声又一声/谁用乡音遥唤着我的乳名”(《南音》) 从理性的纯粹语言形式到规定的经验应用,我们应该具有纯粹语言意志的存在作用,以及具有语言意志下的心理语言意愿。在看似简单的阅读经验的背景下,许燕影这种感性世界的语境,让我有了一种剑拔弩张的窒息感。这是自己这若干年文化苦旅又一次遭遇的心境,越往深处细读,就越感觉她像一个“女魔头”,让我多年行走“御书房”的那种文化自信分崩离析,甚至平添出莫名的惶惑,这个文弱女子内心似乎隐藏着强大的文化赋能感和迥异、异质的文化磁场。 多维度的文学建筑结构和地理空间 苏珊·桑塔格说:人类无可救赎地留在柏拉图的洞穴里,老习惯未改,依然在并非真实本身而仅是真实的影像中陶醉。 许燕影营造的世界和现实是有差距的,她是个电影迷,写了很多电影随笔。“书里文字排列疏朗,恰好的空白留余消除了人为的压抑感,让人可以安静、从容、缓缓地读,几辑的插页是一样的,淡淡几笔勾勒的一只蜻蜓伏在纸页上,说不出的清雅。读文字会更加喜欢,浅浅地拉回一段时光,浅浅的感伤,浅浅地让你陷入一段回忆,之后在淡然中回过头再细细咀嚼,会发现,那是青春的味道,初恋的味道,朦胧的爱意绵绵的味道……”这是电影《情书》的一段随感。许燕影的眼光是犀利“毒辣”的,超越了我对她的期待。“我看见你,就仿佛看见你经历的一切”“贝尔和玉墨不多的一小段激情戏也让我喜欢,爱一个人就该爱她的一切,爱她的苦难、艰辛,也爱她的荣华、富足,爱她经历的一切”(《金陵十三钗》电影随感)。有这种认知的女性是要有一定的灵魂质量的,这也许是我把许燕影定位为一个女性主义者的理由吧。于是,对张艺谋的苛刻也就理所当然了。所以,她很希望“老谋子”以后拍电影,能够再往心灵深处些,再多一些灵魂的懂得和尊重。“梁朝伟自然是用他特有的忧郁的眼神来展示内心的对白,而汤唯更多用她的唇部表情来演绎她的情感戏,我喜欢她抿嘴咬唇的灵动,胜过她不经意间悄然流露的不易察觉的一点点邪气的眼神”。心灵上能够敏锐地感知爱也是一种能力,把这种能力放大,就是一场关于爱和信仰的极其神秘的心灵之旅。许燕影的阅读兴趣是广泛的,甚至可以说是博览群书,这鼎定了她作为一个优秀写作者的精神基座。她在维米尔油画《戴珍珠耳环的少女》改编的同名电影中写到:时常会在心里羡慕画家,他们总可以在庸常中去发现常人忽略的美,光影、色彩、绸锻和褶皱,他们可以尽情享受那种波浪一样曼妙的悸动之美。最后,她为葛利叶的命运感叹,“有些疼痛和肉体无关,无论如何,终究都还要回到自己的轨道,这就是人生,我们真的无能为力!”她的解读甚至会让你偏离名画本身,混淆艺术品的主角,带你进入另一个比画更精彩的故事中。我正是从这些文字中发现了许燕影的女性主义知识分子潜质的。 也许,她才是其自身的证悟者 写诗为主的许燕影,除了散文、随笔外,偶有尝试过小说,这让我感到好奇。小小说《碎裂》居然看到我心碎。尤其结尾:痛的觉知终成了一种戒不掉的瘾,她多喜欢碰杯时的碎裂声。小放纵的微醺,仿佛隐藏的花语,仿佛深渊,沉沉坠落,那是酒入喉时碎裂的声音——“仿佛绝望的歌唱”。这绝望的碎裂,写出了欲望化情感之殇的普遍症候。能够把小说的语言写成散文诗一样,在中国女性作家群落中,我只在叶梅、迟子建、翟永明、蒋韵、海男的作品中似曾见过,这种能力卓尔不凡。 诗人是一位在内心中等待着一场波澜,或者说是等待着一场樱花雨,尽情燃烧和绽放的女人。从另外的一种意义上,又是一位播洒爱的种子,内心中对人世间蕴藏着深爱、眷恋的女人,她在困惑与迷茫中隐现着清醒和独到爱的能力。许燕影热爱生活、热爱自然、热爱着天、地、人、神“四元”中一切值得爱的事物。她所有的文字,都只是在解答一道爱的几何方程式。她的爱包罗万象,指涉到她内心极其丰富的、又是多褶皱的情感世界,既是空灵的,又不是所有的流水都归于大海的静谧。要解析这道爱的几何方程式,必须拥有哲学和美学视野,要有多维度的情感逻辑。很赞同同道前辈对许燕影的评价——相比权贵女性的感情里更多的蕴含了霸气、自傲、冷漠,相比于贫困女性的情感,她们被困苦的生活逼压得顾不上情感的需求,她们的情感常常是匮乏的,浅薄的。唯独小资女性,衣食无忧,必然追求感情,所以许燕影的情感是饱满的,既没有富贵女性的霸气,也没有贫困女性的单薄,呈现出的情感是温柔细腻、温润,受人欣赏的。“美是有意味的形式”,也许这句话对许燕影的写作诠释得更准确。 广泛的阅读使许燕影的知识结构丰澹。她由诗、散文、随笔和小说所建筑的文学地理空间和思想巢穴,是开阔的、丰富的、厚重的。她拥有一个女性主义者所有的冲动、智慧、理性、资本、独立,这样诸多条件叠加才能完成她女性主义的乌托邦梦想。《那些漫过脚踝的水》把所有文字版块都浓缩为爱的宣言,这是许燕影内心真实和狂野的对现代生活的另一形式的揭示或呈现。或许我有误读偏差,但是,如她诗中所言:那些漫过脚踝的水/也许只能作为一种怀念/某年某月的某一日/那些漫过脚踝的水啊/谁是谁的刻骨铭心。 也许她才是其自身真正的证悟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