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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厚权 在老新堤人的记忆中,草鞋与他们有着不解之缘。 可以说,老新堤人制作与使用草鞋,本身就与这座城镇开埠历史紧密相连。 据《嘉靖沔阳州志》记载,明朝嘉靖三年(公元1524年),成千上万名差夫民工,正是穿着草鞋取土挑担,唱着亢奋的打硪号子,围造堤垸数千丈,开创了新堤镇这个地名的纪元。 从此,新堤的古房老屋就是孕育草鞋的厂坊,世代勤劳的新堤人,就是打造草鞋的行家里手。 究其衍生发展,持恒数百年兴旺不辍的原因,是由于新堤头枕长江,怀抱内河,襟隐洪湖,处湖河港汊、南北商贸重心之地。在此的农民纤夫、船工排佬、贩夫走卒等下里巴人云集,有充足的需求市场。加之洪湖新堤一带,素来享誉天下鱼米之乡的美称,制作草鞋的稻草、菖蒲等材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心灵手巧的洪湖新堤人,瞅准打草鞋市场,以其作为副业,产生了创收贴补家用的动机,促成了草鞋产销市场的发展。 说起打草鞋来,并不需要专门场地,也不要配备专用设备和器具,有个横木上栽着四五颗小木桩的木架子,随意放在廊檐下、门湾、天井、柴房等地,就可以开始编织了。 在那个打草鞋大军中,我年迈古稀的祖母,也是其中一员。 那时候我还是五六岁的稚童,天天都会端上一个奓脚小木板凳,坐在一旁看着祖母打草鞋。 只见她用四五根麻绳做草鞋的径筋,一头扣在丁字木架上的小木桩上,另一头拴在相应的另一头,拣起几根稻草,边在手掌间搓捻成草绳,边在绳间跳径编织。待编到一定位置,还要牵上纬向麻绳,预留挂鞋带用的耳子。当底板和鞋帮成形后,穿上鞋带,草鞋就完成了。 祖母打草鞋很用心,搓捻稻草动作麻利,又快又紧。每编一条纬线,总不忘用手指使劲扒紧。有时还用一根竹尺穿在径线之间,把一层草绳敲打密实,可以看出她对草鞋的质量很注重。 通常,新堤居民个体打出的草鞋,都会交给有关店铺去寄卖,或者由老大爹老大婆背在肩上沿街兜售。也有的在新堤竹码头这些江边渡口,批发给对江的湖南商贩。只有我祖母打出来的草鞋,多数是买家登门来求购。我大为不解,经询问祖母才知道,原来,多数人打草鞋的绳子是右手搓捻出来的,绳股是S捻向,这样成形的草鞋中,常常有一只容易在使用中受脚掌磨擦,草绳产生解捻或不堪加力作用,或散或断,造成损坏。我祖母是左撇子,而且左右手都可搓捻草绳。因此她编出的草鞋使用的分别用左手搓捻出的Z捻形草绳,和右手搓出的S捻形草绳进行编织,提高了草鞋使用寿命,因而产不愁销。 其实,当时我们家并不缺她打草鞋的收入来贴补家用。后来我才明白,她只是为了发挥余热给子孙们做点什么。她常常一天劳作七八个小时,坚守着一生未改的勤劳信念。 那时候,我常见忙碌生意的父亲,也会抽空帮祖母打草鞋,同时和祖母唠唠家常。直到成年后,我才领悟到这母慈子孝之中,相护守望与情感陪伴里的真正含意。如果说祖母打草鞋,是勤劳俭朴家风的诠释与教化,那父亲帮忙打草鞋,则是对祖母亲劳动的体恤和拳拳孝心的践行。 对于我来说,在陪伴祖母打草鞋的过程中,最大的受益莫过于收获了她对子孙的慈爱之情。她打草鞋收入,几乎都馈赠给了孙子重孙。 每当她用长满老茧的手,从包皮布中择出那皱皱巴巴的毛角纸钞,为孙子、重孙增加一件过年的新衣,或者支付一笔医药费时,她慈善的笑容之间,总会把劳动付出的滿足感,寄语在了额头与眼角的皱纹之中。这种印象,也同时作为家风,悄悄叩开我幼小的心扉。 有时候,听到穿街而过的小贩吆喝声,她会毫不吝啬地花上几分角把钱,买上一些烤得金黄的面麻雀,或者油炸米粑子等零食给我解馋。这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期,算得上不小的开支,也许得让她打草鞋忙碌大半天。 老人家从不拒绝我童心童趣的提问,还间隙中教我唱童谣,“三岁的伢,穿红鞋,摇摇摆摆上学来……”这种穿越了一个多花甲的老少和鸣声,时常挣脱时光的尘封,在我耳边回响。打草鞋的祖母,留给了我不少儿童时的快乐记忆。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新堤的街头巷尾,河畔江岸,都可以看到穿着草鞋、行色匆匆的贫民身影。当时,挑水的,担柴的,赶路寻亲的,抬轿拉纤的,都不分晴雨的爱穿草鞋。 人们爱戴草鞋,是因为它利水、透气、轻便、柔软、防滑、廉价的亲民优点,使人在夏天长途行进中,能享受到穿着其它鞋子没有的凉快、贴脚、轻盈和惬意。 在华夏文明发展里程中,草鞋裹挟几千年历史尘埃,串联起洪湖新堤五百年的乡风乡情,用它坚韧负重、砥砺前行的步伐,伴随一代又一代的新堤人,留下了数不清的万家灯火故事。 |